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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回響之地

高鐵緩緩駛入南方小城的站臺,林清語提著行李箱走出車廂。這里的空氣依舊潮濕,帶著微微發霉的泥土味,熟悉得幾乎令人反感,卻也無法否認:她的根就在這里。

她沒有直接回家,而是拐進了一條舊街道,那里有她小時候常去的文具店,如今已經關門,只剩下一塊褪色的牌子和布滿塵土的櫥窗。她站在門前發了幾分鐘呆,似乎能看見小時候的自己蹲在貨架邊,一遍遍翻著貼紙和練習本。

手機振動,她低頭一看,是李墨的消息——

“到哪了?一切還好嗎?”

她沒有回復,只簡單拍了一張街道照片發過去。街邊老槐樹下,仍然有人在擺棋攤,和她記憶中一模一樣,連棋盤的裂縫都沒變。

她拎著行李回到老房子。大門上掛著一把新鎖,但鑰匙孔早已被雨水銹蝕。她按了門鈴,隔了許久,門才吱呀一聲打開。

母親站在門口,頭發斑白,眼神里沒有驚訝,也沒有溫情。只是淡淡地說:“回來了啊?!?

林清語點頭。她沒有期望,也沒有準備任何話術,這一次回來,只是一次“考古”——不是探親,而是尋找埋藏已久的真相。

屋內的擺設幾乎沒變。墻上的鐘還在滴答作響,沙發套依舊是那年冬天她出走前換上的花色。餐桌上擺著兩碗清粥,一碟咸菜,一碟煎蛋——熟悉得像時間從未流逝過。

“你爸睡著了,”母親邊擦桌子邊說,“最近不太醒得過來。”

林清語沒問病情。她知道,那些沉重的、無法補償的時間,并不可能靠一頓飯、一句問候來抵消。她只是安靜地坐下,喝了一口粥。那味道淡得幾乎沒有味道,但卻是一種錨點,讓她重新連接上了那個離開前的自己。

飯后,她走進自己舊時的房間。

書桌上還留著她高三的筆記本,抽屜里居然還有一封未送出的信,寫的是“致未來的我”。

她拆開,里面只有一句話:

“請你一定比現在自由?!?

她合上信,眼眶發熱,卻沒有讓眼淚落下。

傍晚時分,她終于鼓起勇氣走進父親的房間。那是一個昏暗、沉重的空間。父親躺在床上,身體因長期臥床而瘦弱、變形。呼吸機緩慢運轉,發出機械般的“嘶——嘶——”聲。

母親站在門口低聲說:“他前幾天還提了你,說你是不是還在寫那些‘沒用的東西’?!?

林清語沒有回應。她站在床邊,看著父親蒼老的臉。這個曾經用拳頭、用冷暴力、用語言壓制過她無數次的男人,如今仿佛只是一個軀殼。

她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夢話:“我現在寫的東西,有人讀。有人哭。有人說,謝謝你替我說了話。”

父親閉著眼,沒有回應,但機器上的心率線輕輕抖動了一下。

她繼續說:“你不信文字。但我告訴你,它救了我?!?

那一刻,她沒有怨,也沒有怒。只有一種被拉出深井的冷靜。

她離開房間時,母親叫住她:“你真的一點都不恨他了嗎?”

她停下腳步:“我不是不恨,是我決定把恨,寫成了書,而不是刀。”

那天晚上,她躺在自己小時候的床上,久久不能入眠。

凌晨三點,她起身,從背包里取出筆記本,寫下了一篇文章的開頭:

《父親之書》

“我從未原諒他。但我愿意承認,他的存在,是我成為現在這個我的一部分。”

次日,她在老房子住了一整天,和母親之間的對話逐漸多起來。沒有責備,也沒有深談,而是一種默契的低溫交流。她們一起包餃子、收拾屋子、給陽臺的老花盆換了新泥土。

母親在翻舊物時找出一個塑料袋,遞給她:“這是你小時候寫的稿子,我都留著?!?

林清語打開,里面是一疊泛黃的作文紙,上面是她小學時寫下的故事:《我是雨水》《夢中的校門》《爸爸是冰山》。她苦笑著看過去,仿佛看見一個稚嫩卻倔強的孩子,在一片嚴寒中努力尋找屬于自己的聲音。

離開老家前的那天早晨,林清語獨自一人來到市中心的圖書館。那是她小時候最愛來的地方,如今早已翻修重建。她站在門口,望著那座熟悉又陌生的建筑,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曾在這座圖書館的留言簿上寫下一句愿望:“長大后,我想建一個可以讓大家說真話的地方?!?

那句稚氣的愿望,仿佛穿越二十多年時光,回答了她今天的困惑:她已經做到了。

她回到城市后,立刻著手撰寫新的計劃:將“少年敘述計劃”擴展為“記憶印象志”,邀請各個年齡層的人參與,不只是傷痛,也包括那些未被記錄的日?!P于愛、關于遺憾、關于未完成的夢。

她知道,這將是一項長期且艱難的任務。但她也知道,每一個被聽見的聲音,都是下一代更好一點的土壤。

寫完計劃書的夜晚,她走到窗邊,看著天邊一點點升起的晨光,輕聲自語:

“你看,那些火光,還在傳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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