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那些未燃盡火光
- 你聽得見我嗎
- 愛吃蛋糕的小朱朱
- 1660字
- 2025-07-31 08:56:53
夜色如水,林清語靠在落地窗邊,手中翻閱著即將印刷的書稿定稿本。紙張微微粗糙,墨跡未干的味道帶著一絲清醒的苦澀。她一頁一頁地翻,仿佛在觸碰自己過去一年里每一次撕裂又縫合的傷口。
這本書將不署名她的真實姓名,只保留那個曾被人攻擊的筆名——“LQY”。這既是防護,也是宣言。她不再回避這段身份,而是將它作為一道通往自我認同的入口。
“你確定要這么印?”李墨坐在她對面,雙手交叉擱在膝上,“你完全可以用真名,風險其實沒你想的那么大。”
“不是風險的問題。”她沒有看他,“是選擇的問題。”
書稿中,有一段特別被她用紅筆圈了出來:
“記錄員最終把那句被認為‘不重要’的供詞刻進了一塊硬盤,然后埋在城市西南角的廢棄軌道倉庫中。她說:‘如果有一天有人愿意翻出來,不管是誰,那就說明我沒有白記。’”
李墨沉默了。他知道這不是小說,而是她最真實的心聲。
在出書計劃緊鑼密鼓進行時,林清語開始籌備另一項更隱蔽卻更有意義的計劃:她想開設一個匿名文檔接收平臺。
這個平臺允許用戶上傳自己的故事,不需要注冊、不記錄IP,甚至可以完全匿名。她說服了兩個程序員朋友幫忙開發系統,甚至找了一個在海外的域名供應商做服務器中轉,確保這個平臺即便在高壓環境中也能維持最低限度的可訪問性。
她給這個平臺起名叫“燼語”——燃盡之后仍愿言說。
平臺一上線,就收到大量投稿。有家庭暴力的幸存者,有職場性騷擾經歷者,有長時間精神病史的記錄者,有自我認同困惑的年輕人,也有失語老人通過語音轉文字上傳了一段幾近消散的記憶。
林清語沒有修改任何內容,只是將這些記錄分類整理,用最簡單的HTML結構,展示在平臺的主頁面上。
“你不擔心有人惡意投稿?或者內容過于刺激?”程序員朋友問。
“我擔心。”她答得很坦率,“但我更擔心他們從來沒有地方能說這些。”
閱讀這些投稿,對她而言既是一種煎熬,也是一種救贖。她開始在每天的日程表中加上“燼語審核”一欄,每天晚上九點到十一點,都是她的“傾聽時間”。
她不回復任何投稿者,但在平臺頁面最底部,她寫了一句話:
“我讀到了。你不孤單。”
平臺很快引起了一些地下文藝圈的關注,幾位詩人主動聯系她,希望也能參與記錄、編輯和分類的工作。有人提出是否能將這些匿名故事整理成冊,作為下一輪“未被允許出版”的民間文集。
林清語沒有立刻答應。她知道將故事“出版”會涉及太多授權、隱私、保護機制。而現在,這個平臺真正意義上為許多人提供了“臨時呼吸”的通道,那就不該冒險。
但她還是保留了一個自己讀到后一直忘不掉的投稿。那是一篇不到800字的文字,署名只是“阿Y”。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瘋了。我每天白天像正常人一樣上班、應酬、笑,該說的說,不該說的藏。但晚上,我總夢見父親燒掉我日記的那個夜晚。他燒得很慢,像在故意讓我看。那是我第一次寫‘我不想成為像他那樣的人’。我現在三十歲,和他一個樣。”
這段話讓林清語久久不能平靜。她終于理解,那些故事不僅是對抗壓迫的武器,更是人與自己和解的方式。
她在紙上寫了一段回應,卻始終沒有發出去:
“你不是瘋了。你只是還在等待自己真正誕生。”
這段未發送的回應她打印出來,貼在了自己書桌左上角的軟木板上。每天坐下來之前,她都會讀一遍。
與此同時,《回聲不是答案》的首批印刷本也陸續寄出。果然如她所料,社交平臺上一片沉默,主流文學圈無人提及。但一些獨立書店的內部分享群、閱讀圈子、以及暗網的文學節點中卻不斷轉發相關圖文,書中某些片段還被錄音朗讀上傳到播客平臺,被標題為“夜里不能說的書”。
她沒有干涉。她甚至覺得這才是這本書最自然的流通方式。
某一日清晨,林清語去朋友開的舊書店做小型講座。結束后,工作人員遞給她一本署名不詳的小冊子,說是有人留給她的。
封面只寫了一個詞:“剩音”。
她翻開第一頁,一行熟悉的字躍入眼簾:
“你說過,記錄是一種對抗遺忘。我記住了。現在,我也開始記錄了。”
下面署名仍是那個簡單的“阿Y”。
那一刻,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所做的一切,真的在一點點撬動那些沉默的礁石——那些無聲的、碎裂的、殘留的火光,也許從未熄滅。
她輕聲念出:“愿你不因沉默而被忘記。”
窗外微光透入,空氣安靜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