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一片昏暗，唯有一盞油燈，明滅不定。

“沉船案，是誰讓你們做的，其目的，又是什么？”

聞言，溫水誠沒有絲毫猶豫，開口道：

“我不知道那人身份，三月之前，那人找到了我，給了我一百片龍鱗魄金，讓我帶齊人手，必須確保沉船入江，且船上的人，要全部喂魚，事成之后還有一百片。”

聽到溫水誠的話，以姚洛川的定力，也是不禁輕吸了一口涼氣：

“一百片？！”

一百兩月痕銀舟，才可兌換一片龍鱗魄金，尋常百姓，一輩子都不見得能有機會見到。

而且事成之后，還有一百片，這加起來等于是兩萬兩銀舟。

如此之多的銀子，身處漕運這般肥缺的姚洛川都未曾見過。

這種大手筆，實在罕見。

溫水誠似是很滿意姚洛川臉上浮現出的驚色，淡淡一笑：

“你們撈船的速度太快，且這冬日江里的魚，胃口太淺，想來尸首還是被你撈起來了。”

話落，他歪了歪頭，語氣中帶上了一絲探究：

“我想知道，是誰被抓了，供出了我等所在？是王苗？不對，他那天沒回來，應該不知道我們在落云谷才是。”

“王苗是誰？”

姚洛川疑惑，但還是解答了溫水誠的問題：

“府衙抓的那兩人，一個叫鐵浩，一個叫平宇。”

“鐵浩？平宇？”

聽聞這兩個名字，溫水誠頓感訝異：“你們這幫府衙里的捕快，眼夠毒的，這兩人，丟在人堆里，看都看不見，在這四通八達，魚龍混雜的漕運之地，更是毫不起眼的泥鰍……你等又是因何抓的他們？”

“或許……”

姚洛川眸光微瞇：“或許是你運氣差了些，也可能……只是個‘巧合’。”

“你方才說的王苗又是誰？”

“我手下的一個弟兄，沉船那日失蹤了，死不見尸，本以為是落在你們手中，我這才留了幾人在城內繼續打探，看能否知道一些消息。”

溫水誠微微搖頭，似是有些感慨：“誰料是畫蛇添足，弄巧成拙了。”

姚洛川不再多問，徑直從懷中取出了早已備好的兩副畫像：

“好好看看，這兩人你認不認識。”

嘩啦——

第一幅畫像展開。

畫中人面容清俊，赫然是殷裁。

溫水誠的目光落在殷裁的畫像上，神色中沒有半分異樣，只有疑惑，微微搖頭：

“未曾見過。”

姚洛川神色微動，動作一頓。

顯然，從溫水誠的反應來看，他應當不認識殷裁。

緊接著，他展開了第二幅畫像。

當這幅畫像在昏黃的燈光下完全呈現時，溫水誠沒有絲毫遲疑道：

“就是他。”

姚洛川神色一震，確認道：“你看清了，確定是此人？”

“不會有錯。”

溫水誠頷首確認：“就是此人，讓我去鑿沉那條船，同時毀尸滅跡，那一晚你們來的太快，很多事未曾來得及做。”

由于沉船打撈的太快，毀尸滅跡只完成了一半，只能說此事還是失手了。

“為何要在此地做，仙源江上下那么多荒蕪地界，不是更好下手？”姚洛川有些不解。

秋平城已是少有的漕運重鎮，高手如云，在這附近作案，必然會引來大麻煩。

“在其余地界，若是船沉了，消息沒這么快傳出去，此人的囑咐，是盡量將事情鬧大，所以我等才會對官差出手。”

聞言，姚洛川一時陷入沉思，有意要將事情鬧大，若不是為了示威，那或許就是為了其他緣由了。

想起此前蒼燁在堂上的反應，姚洛川心下驀然生出了些許猜測。

再度開口問了些許細節后，姚洛川轉身離去。

“讓我走的痛快些，有勞了。”

身后傳來溫水誠的低語。

姚洛川腳步未停，徑直出了大門。

剛出大獄，一位捕頭便匆匆而來，神色凝重：

“總捕頭，城西暗巷，死了三人，死狀極慘，身份已核準，都是城東鴻運坊的護場，杜金山的人。”

“杜金山？”

姚洛川眉頭微皺：“莫驚擾了百姓，斂尸送去仵作房，明早直接傳杜金山來問話。”

“諾。”

捕頭應聲而去。

這般不明不白死在暗巷，十有八九是江湖仇殺，姚洛川并未放在心上。

他的全部注意力，已然匯聚到了蒼燁給他的那副畫像之上。

這個人，是毫無疑問的關鍵，顯然蒼燁已經提前知道了其中內情，第一時間便在找此人的蹤跡。

“師父，都已安排妥當了，提審很快就會完成，卷宗明早之前就可整理好，上呈縣尊。”

祝青步履匆匆而來，道了一句后，她左右觀望片刻，壓低了聲音：“師父，此次殷裁立下大功，您看能否在其中與縣尊以及縣尉調停一二，升他做個捕頭，莫要再為難他了？”

直至此刻，她還在寄希望于此前的事能揭過，兩邊不要鬧得太難看。

“升捕頭不難，但這調停，即便是我開口，怕是殷裁也不會愿意。”

姚洛川微微搖頭，薛晨的死，祝青不清楚其中內情，但他卻已是猜出了十之八九。

殷裁此刻表面上看不出異常，但其心中指不定怎么想的，若有機會扳倒謝僧明，從他果斷殺死薛晨的手段來看，決計不會手軟。

至于謝僧明，那更是殘忍歹毒之輩，根本不可能容得下殷裁。

“阿青，等殷裁入了上三品，你便離他遠些。”

“為何？”祝青一愣，有些許不解。

“我是為了你好。”

姚洛川擺了擺手，轉身離去。

不去追查薛晨死因，就已經是他對殷裁最大的照顧了，加上傳功，已足以彌補他此前心中的那些許愧意。

殷裁與謝僧明，如今是兩虎相爭，祝青再牽扯其中，可能會被連累。

謝僧明為了自保，連朱羽也是說賣就賣，何況是祝青。

至于殷裁，其心性委實沉穩的不像是個半大少年，絕非池中之物。

也只有祝青，會愿意相信殷裁當真是心性純善。

祝青立于原地，沉默了片刻，追上姚洛川離去的背影，低聲道：

“師父，您別忘了明日幫殷裁請功啊！”

聞言，姚洛川身子一晃，險些滑了腳，一時之間，滿心無奈，只覺對牛彈琴，低斥道：

“我心中有數，趕緊滾回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