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滿的腳步驟然停住，仿佛被釘在了原地。周慕川就站在三米開外，一身筆挺的深灰色西裝，領帶一絲不茍地系著，像是剛從某個重要會議上抽身而來。他的目光鎖住她，深邃如潭水。

一個月不見，他看起來瘦了些，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卻絲毫不減那份與生俱來的矜貴氣質。

“小滿。“他先開口，聲音低沉。

這個親昵的稱呼讓林小滿瞬間找回了呼吸。她攥緊手中的文件袋，指甲幾乎要戳破紙面。

“周總真是好手段，“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冷得像冰，“買下一家公司就為了監視我？“

周慕川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我們找個地方談談。“

“不必了。“林小滿繞過他就要往外走，“我辭職信明天會發到人事部郵箱。“

周慕川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至少聽我解釋完再決定。“

他的手掌溫熱有力，林小滿下意識地想要掙脫，卻被他握得更緊。大廳里已經有好奇的目光投向他們。

“五分鐘。“她咬牙切齒地說。

周慕川帶她去了大樓旁邊的咖啡廳。下午三點，店里沒什么人。他們選了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星辰不是我買的，“周慕川開門見山，“我只是投資人之一，占股不到20%。“

林小滿冷笑：“那為什么我的錄用——“

“我確實向陳明遠推薦了你，“周慕川打斷她，“因為我了解你的能力。星辰正在擴張期，需要你這樣的創意人才。“

“推薦？“林小滿的聲音提高了八度，“你讓李雯瞞著我，安排那些'巧合'，這叫推薦？“

周慕川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我擔心你知道后拒絕這個機會。“

“所以你選擇欺騙我？“林小滿氣得發抖，“周慕川，你到底把我當什么？一個需要你暗中施舍的可憐蟲？“

“不是那樣。“周慕川的指節在桌上叩擊了兩下，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我只是...想幫你。“

“我不需要你的幫助！“林小滿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五年前不需要，現在更不需要！“

咖啡廳里的人紛紛側目。周慕川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林小滿，你能不能放下你的驕傲，接受別人一次好意？“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扎進林小滿心里。她抬頭直視周慕川的眼睛：“驕傲？你以為這是驕傲？“她的聲音哽咽了，“我只是想靠自己的能力活著，而不是活在你的陰影下！“

周慕川的表情突然軟化了。他伸手想碰她的臉，卻在半空中停住：“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林小滿后退一步，躲開他的手：“我要走了。“

“等等，“周慕川從西裝內袋掏出一個信封，“這是你之前項目的獎金，上一家公司轉給我的，讓我轉交給你。“

林小滿狐疑地接過信封，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張支票，金額比她預想的多得多。

“這不對，“她皺眉，“項目獎金沒這么多。“

“包括你未休的年假和離職補償。“周慕川解釋道，“財務部核算的，合法合規。“

林小滿猶豫了一下，還是把信封塞進了包里。這是她應得的，沒必要矯情。

“謝謝。“她生硬地說，轉身離開。

推開咖啡廳門的瞬間，身后傳來周慕川的聲音：“明天創科集團的提案，你會參加嗎？“

林小滿停住腳步，沒有回頭：“當然，這是我的工作。“

“那明天見。“周慕川說。

林小滿這才意識到，創科是周氏集團的子公司。她咬住下唇，沒有回答，快步離開了。

回到蘇晴的公寓，林小滿把支票放在桌上，盯著它發呆。理智告訴她應該立即辭職，遠離周慕川的“好意“。但另一個聲音卻在問：為什么她要放棄自己辛苦爭取來的職位？就因為是周慕川推薦的？

“發什么呆呢？“蘇晴從浴室出來，擦著頭發。

林小滿把今天的事告訴了她。

“哇，“蘇晴吹了聲口哨，“霸道總裁為愛買公司，這劇情我可以。“

“別鬧，“林小滿嘆氣，“我該怎么辦？“

“簡單啊，“蘇晴在她身邊坐下，“問自己兩個問題：一，你喜歡這份工作本身嗎？二，如果沒有周慕川，你會留在星辰嗎？“

林小滿思考了一會兒：“工作內容我很喜歡，團隊也不錯，除了徐嘉怡...如果沒有周慕川，我當然會留下。“

“那不就結了，“蘇晴拍拍她的肩，“別因為一個男人放棄自己的事業。他投資是他的事，你工作是你的事。“

林小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也許蘇晴是對的。她不必把周慕川和自己的工作混為一談。

第二天上午，林小滿比平時早半小時到達公司。創科集團的提案在十點，她需要再檢查一遍資料。

推開辦公室門，她愣住了。桌上放著一杯她常喝的美式咖啡，旁邊是整理好的提案文件，最上面貼著一張便利貼：“加油——王磊“。

林小滿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溫度剛好。她翻開文件，發現所有數據都更新到了最新版本，甚至連她昨晚臨時想到的創意點也被補充了進去。

“王磊怎么知道我要改這里...“她小聲嘀咕，心里卻涌起一股暖流。在這個新環境里，至少還有同事支持她。

九點五十分，林小滿帶著團隊來到會議室。創科的人還沒到，她正調試投影儀，門開了。周慕川帶著三個下屬走了進來。

他今天穿了件藏青色西裝，襯得肩線格外挺括。看到林小滿，他微微點頭，然后公事公辦地和其他人打招呼，仿佛昨天的不愉快從未發生。

林小滿強迫自己集中精力在提案上。她講解得很流暢，甚至超常發揮。中途創科的技術總監提出一個尖銳的問題，她也應對自如。

“關于用戶交互這一點，“她調出一頁新的PPT，“我們做了AB測試，數據顯示...“

周慕川坐在會議桌另一端，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林小滿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但她刻意避免與他視線相交。

提案結束后，創科的人很滿意，當場通過了方案。會議結束時，周慕川對林小滿說：“林總監，能借一步說話嗎？“

同事們識趣地離開了。會議室只剩下他們兩人。

“表現很棒。“周慕川說。

“謝謝。“林小滿收拾著文件，沒有抬頭。

“關于昨天...“

“周總，“林小滿打斷他，“如果您不介意，我想我們保持純粹的工作關系就好。“

周慕川沉默了片刻：“好。“他遞給她一張名片，“這是我的私人號碼，有任何工作上的問題，隨時聯系。“

林小滿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名片。燙金的卡片上只有名字和號碼，簡潔低調，卻處處彰顯著持有者的身份。

“對了，“周慕川在離開前說，“下周星辰的年會，我會參加。“

林小滿手中的文件夾差點掉在地上：“為什么？你只是小股東。“

“陳明遠邀請的。“周慕川嘴角微微上揚，“期待看到你的表演。“

林小滿這才想起來，年會上每個部門都要出節目，而她不幸被抽中和徐嘉怡一起表演二重唱。這個消息讓她一整天都心情低落。

下班前，李雯突然來到她的辦公室：“林總監，緊急情況。藍海藥業的項目需要提前交方案，客戶明天就要。“

“明天？“林小滿瞪大眼睛，“原定不是下周五嗎？“

“他們CEO臨時調整了時間表。“李雯無奈地說，“陳總點名要你負責，今晚恐怕要加班了。“

林小滿看了看表，已經快七點了：“團隊其他人呢？“

“都聯系了，能來的大概五個人。“李雯遞給她一個U盤，“這是客戶新發的需求，和之前的有不小變動。“

林小滿深吸一口氣：“好吧，我馬上看資料。“

晚上九點，會議室里只有林小滿和三個同事在埋頭苦干。徐嘉怡推門進來，丟下一疊資料：“市場部剛整理的數據。“

“謝謝。“林小滿頭也不抬地說。

徐嘉怡沒有離開，而是拉過一把椅子坐下：“聽說你今天見到周總了？“

林小滿的手指在鍵盤上頓了一下：“工作場合，很正常。“

“你們什么關系？“徐嘉怡單刀直入。

“前客戶。“林小滿平靜地回答，“如果你來是為了八卦，請出去，我們很忙。“

徐嘉怡冷笑一聲：“裝什么清高。全公司都知道你是怎么進來的。“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林小滿，“靠睡來的職位，能坐穩多久？“

會議室里的空氣瞬間凝固。林小滿慢慢站起來，與徐嘉怡平視：“請你收回這句話。“

“憑什么？“徐嘉怡挑釁地問。

“憑這個。“林小滿打開投影儀，調出她剛完成的創意方案，“看看這個水平，需要靠睡男人嗎？“

徐嘉怡掃了一眼屏幕，臉色變了變。那確實是個出色的方案，構思巧妙，執行精準。

“我們走。“她對其他兩個市場部的人說，摔門而去。

“別理她。“王磊安慰林小滿，“她就是嫉妒。“

林小滿搖搖頭，繼續工作。凌晨兩點，方案終于完成。其他同事都回家了，她一個人留在辦公室做最后的校對。

“還沒走？“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林小滿抬頭，看到周慕川倚在門框上，手里提著兩個紙袋。

“你怎么在這？“她驚訝地問。

“陳明遠告訴我你們在趕方案。“周慕川走進來，把紙袋放在桌上，“吃點東西吧。“

食物的香氣讓林小滿意識到自己餓壞了。她打開紙袋，是她喜歡的那家港式茶餐廳的招牌煲仔飯。

“謝謝。“她小聲說，接過周慕川遞來的筷子。

周慕川在她對面坐下，打開另一份飯：“方案完成了嗎？“

“差不多了。“林小滿邊吃邊回答，“你怎么知道我喜歡這家店？“

周慕川的動作頓了一下：“你辦公室垃圾桶經常有他家的外賣袋。“

林小滿差點被飯嗆到。堂堂周氏集團總裁，居然會注意她扔什么外賣？

“你經常觀察我的垃圾桶？“她半開玩笑地問。

“只是路過時不小心看到的。“周慕川的耳根似乎有些發紅。

兩人安靜地吃完夜宵。周慕川主動幫她檢查方案，提出了幾個專業意見。林小滿驚訝地發現，他在廣告創意方面很有見地。

“你懂這些？“她忍不住問。

“大學輔修過傳播學。“周慕川輕描淡寫地說。

凌晨四點，方案終于定稿。林小滿伸了個懶腰，突然注意到周慕川的西裝外套掛在椅背上，而他正在揉太陽穴，看起來很疲憊。

“你明天...不，今天還有會議吧？“她問，“應該回去休息的。“

“沒關系。“周慕川合上電腦，“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叫車。“

“這個點不安全。“周慕川堅持道。

林小滿太累了，沒力氣再爭辯。在周慕川的車里，她幾乎一坐下就睡著了。迷迷糊糊中，她感覺有人輕輕把她的頭扶到一個舒適的靠枕上，還為她蓋上了一件帶著淡淡木質香氣的外套。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有人輕輕推她的肩膀：“小滿，到了。“

林小滿睜開眼，發現車停在蘇晴家樓下。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

“謝謝。“她揉揉眼睛，把外套還給周慕川。

“年會見。“周慕川說。

林小滿點點頭，轉身要走，突然想起什么，又回過頭：“周慕川。“

“嗯？“

“為什么是星辰廣告？“她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有那么多投資選擇。“

周慕川沉默了片刻：“因為那是你大學時在博客上寫過的理想公司。“

林小滿震驚地瞪大眼睛。那是她大二時在一篇無人問津的文章里提到的，連她自己都快忘了。

“你...看過我的博客？“

“看過很多。“周慕川的聲音很輕，“包括你寫母親去世的那篇。“

林小滿的心臟猛地收緊。那篇文章她寫完后很快就刪除了，因為太私人、太痛苦。周慕川怎么會...

“晚安，小滿。“周慕川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只是溫柔地道別。

林小滿站在晨曦中，看著周慕川的車遠去，心中有什么東西悄然松動。這個她以為高高在上的男人，竟然默默關注著她這么多細節。那些她以為是“施舍“的行為，或許另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