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盼頭的練習
- 平行世界里,我為你彈琴
- 失憶第七海
- 1768字
- 2025-07-30 10:41:38
時間在單調(diào)重復的練習和日益臨近的比賽壓力下,被拉扯得忽快忽慢。蘇苑雅幾乎把所有課余時間都泡在了那間彌漫著松香和舊木頭氣味的琴房里。笨拙的低音和弦,在韓陵逸近乎嚴苛的、斷斷續(xù)續(xù)的“不對”、“手腕”、“放松”、“感受力量”的簡短指令下,終于開始有了微弱的起色。雖然依舊無法企及他高音部那夢幻般的靈性,但至少,它們不再笨拙得像個笑話,開始勉強支撐起旋律的骨架。
沉默,依舊是琴房里的主旋律。除了必要的、關(guān)于節(jié)奏或指法的極其簡短的交流,韓陵逸幾乎吝嗇于任何多余的話語。他的目光大多數(shù)時候只停留在琴鍵或譜面上,偶爾掃過她的手,也僅僅是為了糾正某個錯誤。那道無形的屏障,始終橫亙在兩人之間。
然而,在那些被陽光浸透的短暫時刻,蘇苑雅偶爾捕捉到一些東西。
比如,當她終于磕磕絆絆地彈對一個復雜的下行低音音階,沒有拖垮他行云流水般的高音時。她下意識地抬眼,正好撞見他微微側(cè)過來的目光。夕陽的金輝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兩小片扇形的陰影。那瞬間,她似乎在他緊抿的唇角看到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近乎松弛的弧度。很淺,快得難以捕捉,卻像投入深潭的一粒微光,瞬間點亮了他過于冷硬的輪廓。
又比如,某天下午,一只迷路的麻雀莽撞地撞在了琴房高大的玻璃窗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隨即暈頭暈?zāi)X地跌落在窗臺外沿。蘇苑雅嚇了一跳,手指停在琴鍵上。她下意識地看向韓陵逸。他竟也停下了演奏,側(cè)過頭,目光投向窗臺外那只驚慌失措的小東西。陽光勾勒著他專注的側(cè)臉線條,那眼神里沒有了平日的冷硬,反而透出一種近乎溫和的平靜,像是在觀察一件值得耐心等待的易碎品。直到那只麻雀撲棱著翅膀飛走,他才收回視線,重新把手放回琴鍵,淡淡說了句:“繼續(xù)。”那短暫的凝視,無聲而溫和,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漾開一圈微瀾。
還有一次,是在練琴中途休息的短暫沉默里。蘇苑雅揉著酸痛的手腕,目光無意識地落在韓陵逸擱在琴鍵上的左手。他的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凈整齊。在靠近手腕內(nèi)側(cè),校服袖口若隱若現(xiàn)的遮擋下,她似乎瞥見了一小塊顏色異常深重的皮膚——像一道突兀的陰影,又像一塊陳舊的淤青?她還沒來得及看清,他似乎察覺到了她的視線,不動聲色地將手垂了下去,袖口也隨之滑落,嚴嚴實實地遮住了手腕。
這些細小的碎片,如同陽光穿透厚厚云層時漏下的短暫光斑,帶著暖意,卻又轉(zhuǎn)瞬即逝。它們不足以融化橫亙在兩人之間的堅冰,卻讓蘇苑雅心中那份根深蒂固的戒備和畏懼,悄然松動了幾分。她開始意識到,那冰層之下,或許并非一片荒蕪的死寂。只是那扇門,始終緊閉著。
比賽前一天的傍晚,最后一次合練結(jié)束得比平時晚。夕陽已經(jīng)完全沉沒,天邊只殘留著一抹暗淡的紫灰色。琴房里亮起了冷白色的燈光,給一切都蒙上了一層不真實的質(zhì)感。
韓陵逸合上琴蓋,發(fā)出輕微的“咔噠”聲。他站起身,動作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他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拿起書包,而是站在鋼琴旁,目光落在緊閉的琴蓋上,似乎在思考什么,又似乎只是單純地放空。側(cè)臉在頂燈的照射下,顯得有些蒼白。
蘇苑雅收拾好自己的樂譜,也站起身,猶豫著要不要像往常一樣說聲“明天見”。
“明天……”韓陵逸卻先開了口,聲音有些低啞,打破了沉默。他轉(zhuǎn)過頭,目光落在蘇苑雅臉上,那眼神很深,像在確認什么,又像在努力穿透某種迷霧。他的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那專注的凝視讓她感到一絲莫名的不安。然后,他微微垂下眼簾,濃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緒,只留下一個模糊的側(cè)影。
“比賽加油。”他終于說完了這句話。語氣依舊平淡,聽不出什么波瀾,卻仿佛比之前的任何話語都多了一份……重量?一種沉甸甸的、近乎告別的感覺。
說完,他不再停留,干脆利落地拿起窗臺上的書包,轉(zhuǎn)身走向門口。手握住冰冷的金屬門把手時,他的動作似乎頓了一下。高大的身影在門口投下一道長長的、孤寂的陰影。他沒有回頭,只是背對著她,留下了一句輕得幾乎要融化在空氣里的低語,像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
“如果……等不到的話……”聲音戛然而止,后面的內(nèi)容被徹底吞沒在寂靜里。
門被輕輕拉開,又在他身后輕輕合上。
“咔噠。”
輕微的落鎖聲在空曠的琴房里異常清晰。
蘇苑雅獨自站在原地,手里還捏著那疊厚厚的樂譜。那句沒頭沒尾的“如果等不到的話……”,像一枚冰冷的針,猝不及防地刺入她的神經(jīng)末梢。一股莫名的不安,毫無預兆地攫住了她。她看著那扇緊閉的門,燈光在門板上反射出冷硬的光澤。窗外的夜色,濃稠得化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