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夜，過渡帶開始發(fā)出聲音了。

不是具體的聲響，而是像琴弦被輕輕撥動時的震顫，在現(xiàn)實與意識域之間蕩開一圈圈共振的波紋。陳硯在廚房煮餃子時，沸水翻滾的瞬間，過渡帶的波紋恰好漫過鍋底——意識域里立刻浮現(xiàn)出母親揉面的身影，她手腕轉動的弧度，正與現(xiàn)實中餃子在沸水里打轉的軌跡重合，水面上蕩開的漣漪，竟跟著哼起了母親生前常唱的童謠調子。

女兒病房的暖氣片開始發(fā)燙時，過渡帶的波紋貼著墻壁往上爬。意識域里的朵朵正用虛擬的小手比劃著畫畫，筆尖劃過光面的“沙沙”聲，透過波紋傳進現(xiàn)實，和女兒在素描本上涂鴉的聲音疊在一起。當兩個女孩同時畫出太陽時，暖氣片上的水漬突然凝成兩個光斑，像兩團跳動的火苗，把病房烘得比平時更暖些。

社區(qū)的老人們在活動室排練合唱，過渡帶的波紋隨著歌聲起伏。領唱的阿姨唱錯一個音符的瞬間，意識域里立刻飄來她過世老伴的聲音：“是‘5’不是‘3’，記不住啦？”那聲音透過波紋傳出來，輕得像嘆息，卻讓阿姨突然紅了眼眶，下一句唱得格外準。后來大家發(fā)現(xiàn)，只要有人走調，波紋里就會冒出熟悉的提醒，像是那些曾一起唱歌的人，仍在看不見的地方合聲。

地鐵進站時，氣流掀起過渡帶的波紋。一個背雙肩包的學生對著手機里的錯題皺眉，波紋里突然浮出老師在黑板上解題的板書，粉筆劃過黑板的“吱呀”聲，竟真的讓他想起課堂上的專注。當他在現(xiàn)實中寫下正確答案時，意識域里的板書突然亮了亮，像老師在作業(yè)本上畫的紅勾，帶著種讓人安心的重量。

陳硯帶女兒去公園看冰雕，過渡帶的波紋裹著寒氣漫過冰面。冰雕是只展翅的天鵝，意識域里的波紋中，卻站著雕刻師過世的妻子，正幫他扶著剛塑形的冰塊。現(xiàn)實中雕刻師呵著白氣調整冰鑿角度時，波紋里傳來女人的聲音：“左邊再收一點，你以前總說這樣更像我跳舞的樣子。”冰屑落在地上的脆響，和記憶里舞廳的地板聲重疊，雕刻師的眼眶瞬間蒙上白霧。

醫(yī)院的走廊里，護士推著治療車走過，過渡帶的波紋跟著車輪轉動。一個剛失去親人的男人坐在長椅上發(fā)呆，波紋里突然涌來嬰兒的啼哭聲——那是他孩子剛出生時的聲音，透過共振傳到現(xiàn)實，輕輕撞在他手背上。男人猛地抬頭，看見意識域里年輕的自己正笨拙地抱著襁褓，妻子在旁邊笑他手忙腳亂，現(xiàn)實中，他口袋里孩子的胎發(fā)突然發(fā)燙，像團小小的火焰。

“這是在搭橋呢。”老者站在兒科病房的玻璃前，看著過渡帶的波紋在孩子們的笑聲里跳得更歡，“用聲音做橋墩，讓念想能順著走過來。”

女兒的病床邊，過渡帶的波紋漫過她的玩具琴。意識域里的朵朵按下虛擬琴鍵，現(xiàn)實中的琴突然自己發(fā)出了聲音，兩個不同的音階在波紋里撞出和弦。女兒咯咯地笑，伸手去按另一個鍵，兩個世界的音符立刻纏繞成圈，在病房里織出張透明的網，連墻上的時鐘滴答聲，都跟著變得輕快起來。

深夜的便利店，過渡帶的波紋纏著微波爐旋轉。加班的姑娘熱著冷掉的便當，波紋里突然傳來媽媽的聲音：“少放辣椒，你胃不好。”姑娘愣了愣，低頭看見自己剛拆開的辣醬包，竟真的默默放了回去。微波爐“叮”的一聲停了，便當?shù)南銡饫铮熘洃浝飶N房的煙火氣，燙得她鼻尖發(fā)酸。

陳硯在醫(yī)院樓下的自動販賣機買熱飲，過渡帶的波紋漫過按鈕。他猶豫著選咖啡還是熱可可時，波紋里突然浮出妻子的側臉，她笑著說：“女兒聞不得咖啡味，買可可吧。”他按下可可的按鈕，機器出貨的“哐當”聲里，意識域里的妻子正接過虛擬的熱飲，指尖相觸的瞬間，現(xiàn)實中溫熱的杯壁傳來一陣熟悉的震顫，像她以前遞飲料時總會加的那一下輕晃。

夜風裹著雪粒子敲打著窗戶，過渡帶的波紋在玻璃上畫出細碎的光痕。陳硯看著女兒抱著熱可可，和意識域里的朵朵隔著波紋“碰杯”，兩個杯子的碰撞聲雖然只有一個能被聽見，卻在空氣里激起雙重的暖意。

他忽然懂得，這些共振的波紋，是兩個世界在悄悄打招呼。不用刻意尋找，不必用力記住，那些藏在聲音里的牽掛、藏在震顫里的惦念，總會順著波紋傳過來，輕輕落在最需要的人耳邊，像一句永遠不會遲到的“我還在”。

就像此刻，女兒打了個噴嚏，意識域里的朵朵立刻說“著涼啦”，現(xiàn)實中，陳硯剛好把外套披在女兒肩上，兩個動作在波紋里重疊的瞬間，他仿佛聽見了時光流淌的聲音，溫柔得像從未有過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