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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裂痕里的回聲

第一縷異常的風,是從過渡帶邊緣鉆進來的。

那風帶著鐵銹味,卷走了意識域里半片發光的葉子。陳硯當時正和朵朵在城堡頂端調整絲巾旗子,眼睜睜看著那片葉子在風里扭曲成灰黑色,像被揉皺的錫紙,落在現實世界的柏油路上——那里正巧有個穿校服的女孩經過,葉子觸到她鞋底的瞬間,竟化作一道細微的電流,讓女孩手里的課本“啪”地掉在地上。

“剛才那是什么?”朵朵的虛擬手指指向風來的方向,那里的空氣泛起水波似的褶皺,原本該飄著孩子們運動會光團的區域,此刻竟暗了一角。

陳硯俯身摸了摸過渡帶的邊界。往常該是溫涼如溪水的觸感,現在卻帶著刺,像有細小的冰碴在皮膚下鉆。他抬頭看向那棵大樹,發現最高的幾根枝椏不知何時垂下了暗褐色的絲絳,像被打濕的蛛網,正隨著那股怪風輕輕搖晃。

穿工裝的男人突然在草地上喊了一聲。他剛想撿起兒子新畫的太陽——那太陽在意識域里本該是暖橙色的光球,此刻卻蒙著一層灰,邊緣還在滋滋地縮小。“不對勁!”他的聲音發緊,“現實里我兒子突然說頭暈,老師剛把他送醫務室了!”

話音未落,抱貓的老太太懷里的虛擬貓咪猛地炸了毛。呼嚕聲變成尖利的嘶叫,與現實中那只流浪貓的哀嚎重疊在一起。老太太慌忙撫摸貓背,卻摸到一手冰涼的黏液——意識域里的貓咪皮毛正在變得透明,露出底下網狀的細線,像被水泡發的蛛網。“我的貓……”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志愿者說它剛才突然抽搐起來了!”

陳硯的心沉了下去。他沖向工程師們所在的位置,發現那株從眼淚里長出來的棗樹苗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樹干上浮現出蛛網狀的裂紋,裂紋里滲出灰黑色的液體,滴在過渡帶上,發出像塑料燃燒的臭味。“連接在斷了。”最年長的工程師指著監測屏,屏幕上原本平穩跳動的波紋此刻亂成一團,像被狂風撕碎的紙,“不是設備的問題,是……是意識域本身在排斥現實!”

老者不知何時站在了樹底下。他的白大褂下擺沾著那些暗褐色的絲絳,正用手指撫摸樹干上一道新裂開的縫。縫里沒有金色的光,只有漆黑的影子在蠕動,像被困在玻璃里的墨汁。“是‘過載’。”他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八度,“太多人想把現實的遺憾塞進意識域,它裝不下了。”

陳硯突然想起昨天傍晚,他看見一個穿西裝的男人在過渡帶旁徘徊。那人對著空氣反復說著“對不起”,手里捏著一張泛黃的照片——后來他才知道,那是男人十年前意外去世的妻子。意識域里曾飄過成片的白玫瑰,都是男人用記憶催開的,可現在想來,那些玫瑰的花瓣邊緣,早就泛著不自然的灰。

“就像水庫裝多了水會潰堤。”老者扯下一根絲絳,那絲絳在他手里立刻化成灰,“意識域能承載記憶,卻不能替現實償還虧欠。你強行把執念塞進來,它就會反過來吞噬那些最真實的連接。”

穿工裝的男人突然跪倒在草地上,用手掌死死按住那正在縮小的太陽:“我只是想讓兒子的畫永遠亮著!他有白血病,我怕……我怕他以后沒機會再畫了!”他的話像一塊石頭砸進人群,有人開始抽泣——那個在運動會上想超過小明的男孩,現實里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那個哼搖籃曲的年輕媽媽,懷里的寶寶其實患有先天性心臟病。

原來這片看似溫暖的共生之地,早已被無數沉重的執念壓得喘不過氣。

陳硯突然沖向朵朵和女兒搭建的城堡。那城堡的墻正在剝落,發光的磚塊混著木質的碎片往下掉。朵朵的虛擬身體變得半透明,正拼命想用手扶住搖搖欲墜的城門。“爸爸!”她的聲音帶著電流的雜音,“妹妹說胸口疼!”

現實中女兒病房的畫面突然撞進陳硯的腦海——監護儀上的心跳曲線正在變緩,護士們匆忙的腳步聲,還有女兒攥著紅絲巾的小手,正一點點松開。而意識域里,那面重疊的旗子已經裂開,絲巾的一角掉進過渡帶的裂縫里,瞬間被染成了灰黑色。

“不能再靠意識域續命了。”陳硯抓住朵朵的手,她的手正在變得冰冷,“我們該把真實的溫度還回去。”

他拽著朵朵沖向那棵大樹,老者似乎早料到他會來,往旁邊讓了一步。陳硯抱住最粗的樹干,將額頭貼在那道漆黑的裂縫上。他想起女兒第一次叫“爸爸”時的含糊發音,想起她發燒時滾燙的小手掌,想起那些沒來得及帶她去的公園,沒陪她讀完的睡前故事——這些記憶不是用來塞進意識域的,是該刻在骨頭里,帶著體溫去實現的。

“把不屬于這里的,都推出去。”陳硯閉上眼睛,感覺掌心的皮膚正在被裂縫里的影子啃噬,“留下那些會呼吸的,那些……還在生長的。”

大樹突然劇烈地搖晃起來。那些暗褐色的絲絳紛紛斷裂,化作灰黑色的蝴蝶飛向過渡帶。穿西裝的男人記憶里的白玫瑰成片地凋謝,卻在現實中那座空了十年的房子里,催開了窗外野生的薔薇;棗樹苗枯萎的地方,現實中的土壤里冒出了新的嫩芽;穿工裝的男人身邊,兒子畫的太陽重新亮了起來,暖橙色的光透過過渡帶,照在醫務室里男孩的臉上,他睫毛顫了顫,睜開了眼睛。

抱貓的老太太懷里的虛擬貓咪漸漸恢復了毛茸茸的樣子,現實中,流浪貓停止了抽搐,蹭了蹭志愿者的手。年輕媽媽哼的搖籃曲里,發光的音符少了一半,卻更清亮了,嬰兒車里的寶寶抓住了媽媽垂下來的手指,咯咯地笑出聲。

陳硯看著朵朵的身影重新變得清晰,她手里還攥著半塊彩虹積木。“爸爸,妹妹說她想喝水。”

他轉身往過渡帶跑,這次的風里沒有鐵銹味,只有陽光和松針的氣息。意識域的大樹還在輕輕搖晃,但那些裂紋正在愈合,露出底下新鮮的、泛著微光的木質。老者站在樹影里,白大褂上的光斑重新拼出完整的“時間”,一半數字,一半毛筆字,像從來沒被破壞過。

陳硯穿過過渡帶時,感覺有什么東西從意識域留了下來——不是具體的畫面,而是一種溫熱的底氣,像揣在懷里的暖手寶。他掏出手機,看見妻子剛發來的消息:“女兒醒了,說想你給她讀昨天沒讀完的故事。”

遠處的意識域里,那棵大樹的葉子還在發光,但比之前柔和了許多。它們不再拼命往現實里擠,只是安靜地亮著,像掛在天邊的星星,你知道它們在那里,卻不必時時刻刻都盯著看。

因為最好的共生,從不是兩個世界的重疊,而是各自在自己的土壤里扎根,卻能借著風,聞到對方的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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