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也乖巧，知道娘在忙“大事”，自己趴在一邊玩爹爹帶回來的電子琴，偶爾按出幾個不成調的音符，也不吵鬧。

陳衛東看著妻子眼底的疲憊和興奮交織的光芒，又是心疼又是自豪。他知道，光這樣零敲碎打不行了。

“秀芝，咱這‘裁縫鋪’，得有個正式的名號了。”一天晚上，看著秀芝又趕完一件襯衫，陳衛東一邊幫她捶著酸疼的后背，一邊說，“就在咱店里隔出個小半間，掛個簾子，擺上你的縫紉機和案子。以后你就專門負責這塊，雜貨讓翠花嬸多照看些。名頭打出去，生意才能做得更大。”

林秀芝靠在丈夫身上，感受著后背傳來的暖意和力度，心里甜絲絲的，又有些忐忑：“能行嗎？專門做這個……”

“肯定行！”陳衛東語氣堅定，“你看這才幾天，訂單都排到年后了。等那卷紫紅白菊的裙子做出來，肯定更搶手！以后咱不光做襯衫，還做裙子、褲子，樣子都比縣里百貨大樓的新！”

被丈夫的信心感染，林秀芝也用力點了點頭，眼神里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

說干就干。

第二天，陳衛東就和陳衛國動手，用幾根木條和一塊舊床單，在雜貨店最里面隔出了一個不到五平米的小空間，雖然簡陋，但總算有了個相對獨立的區域。

陳衛東又找來一塊刨光的木板，用毛筆蘸了墨，鄭重其事地寫上“秀芝裁縫鋪”五個大字，掛在了簾子外邊。

“秀芝裁縫鋪”就算正式開張了！沒有鞭炮，沒有花籃，但來看熱鬧的老顧客和街坊們的口口相傳，就是最好的廣告。

生意比預想的還要紅火。

林秀芝的手巧和耐心出了名。她不像縣城唯一的國營裁縫店里的老師傅那樣愛答不理，總會耐心地聽顧客的想法，還會根據每個人的身材特點給出建議。

那塊淡雅碎花布很快用去了一小半，做出的七八件襯衫幾乎沒在店里停留過夜，就被預定的顧客歡天喜地地取走了。

帶來的不僅是十八塊錢一件的收入，更是“秀芝裁縫鋪”實實在在的口碑。

那卷紫紅底大白菊的“的確良”更是成了鎮店之寶般的存在。

林秀芝斟酌再三，沒敢直接做成品，而是先按照陳衛東的建議，裁出了兩條修身顯腰身的連衣裙樣子，一條掛在了店里最顯眼的位置。

效果是震撼性的！

那濃烈鮮艷的色彩、大膽奔放的花朵圖案，在這個灰藍黑為主色調的縣城街道上，簡直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所有行人的視線！

別說年輕姑娘，就是路過的大媽大嫂，都忍不住要多看幾眼，嘖嘖稱奇。

“這裙子……敢穿出去嗎？”有人小聲嘀咕。

“有啥不敢的？南邊大城市早流行了！穿上多顯氣色！”立刻有人反駁，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渴望。

雖然暫時還沒人敢下單買走這條過于“時髦”的裙子，但它無疑成了最好的活招牌，每天都能引來無數議論和關注，連帶雜貨店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陳衛東也不急，他深知，需要一點時間讓人們的觀念慢慢松動，而一旦松動，需求就會噴涌而出。

生意忙碌，但該有的人情往來一點沒落下。

陳衛東讓陳衛國去收山貨，給王老五帶了兩包煙，又額外包了兩包點心，感謝他之前的照應。

陳衛國回來說，村里關于“分田到戶”的討論越來越熱了，支書陳滿倉這幾天天天往公社開會，回來就召集社員傳達精神，據說很快就要丈量土地，劃分到戶了。

“爹娘啥意思？”陳衛東問。

“爹有點愁，怕以后種不好賠了。娘倒是想得開，說不管咋樣，地自己種，收成都是自己的，勁兒有處使。”陳衛國撓撓頭，“哥，咱那地……以后咋辦？”

“地是根，不能荒。”陳衛東早有打算，“等政策明朗了，看看分多少地。爹娘年紀大了，重活干不了，到時候可以租給別人種，或者咱種點省事的經濟作物。這事不急，等支書消息。”

這天下午，張大強蹬著他的三輪車來店里補貨，一進門就被那件紫紅白菊的連衣裙震得張大了嘴。

“嗬！衛東兄弟，你們這……這搞得太嚇人了！這玩意兒能賣出去？”他繞著裙子看了又看，連連搖頭。

陳衛東笑著遞給他一支煙：“張哥，這叫引領潮流。現在不敢穿，過倆月你看。對了，這次山貨賣得咋樣？”

“好得很！”張大強接過煙，別在耳朵上，臉上笑開了花，“你們帶來的那些木耳、榛蘑，品質好，都快賣斷貨了！城里人就認這個！下次得多備點。”他現在對陳衛東兄弟倆是真心佩服，不僅貨源穩定，腦子還活絡。

“成，回頭讓衛國再去五叔那兒跑一趟。”陳衛東應著，又狀似無意地問，“張哥，你在城里跑，消息靈通，聽說這土地承包到戶的事兒了嗎？”

“咋沒聽說！”張大強壓低聲音，“城里都傳遍了！說是以后沒生產隊了，地歸自己種，交夠公糧，剩下都是自己的。這是好事啊！以后我要是城里混不下去了，還能回老家種地去，哈哈！不過說實話，咱們這兒確實分的太晚了”

兩人就著這個話題，站在店門口聊了好一陣子，從土地承包聊到城里人對山貨的需求變化，又聊到最近天氣對收成的影響。

沒有斤斤計較的討價還價，只有信息交換和帶著煙火氣的閑聊，這正是陳衛東想要維持的關系。

…………

晚上盤賬。

他們走的這幾天的收入，加上賣襯衫新收的144元，總資金達到了752.7元。但陳衛東知道，這錢不能亂花。

數出125塊錢給陳衛國：“衛國，這陣子辛苦了。接下來你都要去王老五那兒，收貨后把下次要的山貨定下來，把錢預付一部分，另外我估摸著應該要開始分地了，你得回家看著點，多余的五塊多買點東西去看看支書他們”

陳衛國點頭答應，拿著錢，感覺日子格外有奔頭。

減去開支，能動用的資金有630元左右，陳衛東心里琢磨著，什么時候該考慮再跑一趟南方，或者開拓更新的貨源了。

改革的春風已經吹遍了田野，也吹動了他心中更大的商業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