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衛東深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看了一眼地上沾血的撬棍和自己柴刀上的血跡，又看了看車窗外那片吞噬了路霸的黑暗樹林，沉聲道：“張師傅，快！把石頭搬開！趕緊離開這兒！他們說不定還會叫人回來！”

老張一個激靈：“對對對！”他立刻招呼徒弟下車，三人合力，以最快的速度把攔路的大石頭推到路邊。卡車重新發動，轟鳴著沖破了黑暗，將那片充滿兇險的山林遠遠甩在身后。

卡車重新上路，駕駛樓里卻彌漫著劫后余生的壓抑和沉默。

陳衛國看著自己還在微微發抖的手，聲音帶著哭腔和后怕：“哥……剛才……剛才我……”

陳衛東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雖然他自己的手也還在抖，但語氣異常堅定：“衛國，干得好！你沒做錯！那種時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咱們要護住的東西，就得拼命！”他看向腳邊那兩卷在顛簸中依舊安穩的布料，眼神無比復雜。

這趟南下，收獲巨大，代價也同樣沉重。

這血與火的洗禮，讓他更深刻地明白了這個時代機遇背后的殘酷，也讓他守護家人的決心更加磐石般堅定。

卡車在夜色中孤獨前行，奔向家的方向。

陳衛東知道，這場驚心動魄的遭遇，只是他重生路上一個小小的波折。未來，還有更多的風浪在等著他。

但他不怕，因為他有要守護的人，有并肩作戰的兄弟，更有那顆在絕境中淬煉得更加堅韌的心。

布料上沾染的灰塵和駕駛樓里殘留的血腥氣，混合成了這個年代特有的、帶著鐵銹味的氣息。

…………

破舊的解放卡車終于在第二天早晨，喘著粗氣停在了省城的道路上。

陳衛東給了車費又給了兩包路上吃飯時買的大前門，司機老張師傅還得趕著去別的縣里交貨，只能送到這兒。

“兩位小兄弟，就這兒了！路上多小心！”老張師傅接過陳衛東額外塞給他的兩包“大前門”香煙，黝黑的臉上露出笑容，擺了擺手，開著卡車哐當哐當地遠去了。

隨后陳衛東帶著弟弟也出發了，不過他要去的地兒是來之前問張大強才知道的。

省城的一個小黑市，布買了沒有機器可不行，張大強說這里有，那他就得來看看。

不得不說，大難過后似乎運氣都變好了，兩人找到目的地后，很輕松的就發現了一臺老舊的飛人牌縫紉機。

陳衛東直接和賣家開始殺價，最后從弟弟那里借了些錢給買了下來。

這趟出門屬于是計劃趕不上變化，錢不夠了，他自己買東西都不夠，所以回去還得找秀芝補回來。

兄弟倆隨后趕往車站坐車，省城的車站熱鬧擁擠，他們小心的護著自己的東西，登上了回家的車。

上車后陳衛國讓哥哥看著行李，自己下了躺車，他打算給侄兒買玩具，進來的時候看到了，之前是自家哥哥不讓買，說太貴，讓他回省城買。

陳衛東知道后，讓弟弟再買點糖果，之前在羊城太遠了，怕帶回來壞掉。

一切買好后，等人滿便發車了，接下來的時間，兄弟倆都是在轉車。

當站在熟悉的鄉土上，望著遠處村口那棵老槐樹的輪廓，陳衛東和陳衛國兄弟倆背著兩大卷沉甸甸的布料，提著塞滿禮物和零星貨物的帆布包，心里才真正踏實下來。

陽光曬得人暖洋洋的，空氣中彌漫著莊稼和泥土的氣息，與羊城的喧囂濕熱、國道的驚心動魄恍如隔世。

兩人互相幫著，深一腳淺一腳地把東西扛回家。

最先聽到動靜的是在院門口玩泥巴的狗蛋。

小家伙抬頭一看，愣了兩秒，隨即像顆小炮彈似的沖了過來，聲音帶著不敢置信的驚喜：“爹！小叔！你們回來啦！”

“哎！回來了！”陳衛東放下東西，一把抱起兒子，用胡子拉碴的臉蹭了蹭他的小臉蛋，心里滿是失而復得的安穩。

林秀芝聞聲從屋里跑出來，圍裙還系在身上，看到兄弟倆平安歸來，眼圈一下子就紅了，嘴唇動了動，千言萬語只化成一哽咽：“……可算回來了……都沒事吧？”她上下打量著丈夫和小叔子，看到他們雖然疲憊但全須全尾，懸了幾天的心才重重落下。

“沒事沒事，好著呢！”陳衛東放下狗蛋，笑著安慰妻子，又招呼弟弟，“衛國，快把東西拿進屋！”

一家人熱熱鬧鬧地進了屋。

陳衛東先把那個用舊衣服裹得嚴嚴實實的迷你電子琴拿出來，遞給眼巴巴望著的狗蛋：“喏，爹給你帶的，羊城的小孩玩的，按這兒會響。”

狗蛋小心翼翼地接過來，按照爹爹的指點，輕輕一按琴鍵，“叮”一聲清脆的響聲讓他眼睛瞬間瞪得溜圓，驚喜得哇哇叫！抱著電子琴愛不釋手，跑到院子里去顯擺了。

接著是那罐金貴的麥乳精和五彩斑斕的動物餅干。“這個給你和狗蛋平時沖著喝，補身體。餅干給狗蛋當零嘴。”陳衛東對林秀芝說。

林秀芝摸著那光滑的罐身和印著漂亮圖案的餅干袋子，心里甜絲絲的，又忍不住埋怨：“亂花錢……路上多危險啊……”但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陳衛國則把給爹娘帶的深藍卡其布和那包桃酥拿出來放好：“這些等會兒給爹娘送去。”

隨后拿出糖果，再拿出自己給狗蛋買的玩具，一捏就跑的小馬，還有個說是今年才有的變形機器人。

這些將狗蛋給樂的找不到北，鼻涕泡都出來了。

最后，才是重頭戲。

兄弟倆在屋里小心翼翼地把老舊的縫紉機和那兩大卷布料展開。

當那卷淡雅碎花布和尤其是那卷濃烈奪目的紫紅底白菊花“的確良”完全呈現在林秀芝面前時，她整個人都呆住了！

“這……這布……這……這機器……”她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那光滑的布料和鮮艷欲滴的花朵圖案，又摸了摸縫紉機，呼吸都急促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