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蘇清婉昏睡了整整三日。

這三日里，蘇蕓蕓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她床邊。太醫來了三趟，只說是憂思過度傷了心脈，開了些溫補的方子，卻始終查不出她身上那些莫名出現的青紫瘀痕究竟是何緣故。

“姐姐，清婉這病來得蹊蹺，”侯夫人坐在床邊，看著小女兒蒼白的臉，眉頭擰成了疙瘩，“前幾日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倒了？”她嘆了口氣，伸手撫了撫蘇清婉鬢邊的碎發，“說起來，這孩子自小就命苦，生母去得早，在府里總是怯生生的，如今又……”

蘇蕓蕓垂眸，掩去眼底的復雜。上一世她總覺得母親偏愛自己這個嫡女，對蘇清婉不過是面上情分，可此刻看著母親眼底的真切擔憂，才知是自己被偏見蒙了心。

“母親寬心，清婉吉人天相，總會好起來的。”蘇蕓蕓輕聲道，指尖卻不由自主地攥緊了袖口。她知道，蘇清婉的病根本不是憂思過度，而是系統的懲罰——為了那句泄露機密的話，為了一次次違逆指令的反抗。

窗外的雨下了又停，轉眼已是谷雨。檐下的燕子銜泥筑巢，嘰嘰喳喳的叫聲里，藏著初夏的暖意。蘇清婉終于在這天清晨醒了過來，睜開眼時，正好對上蘇蕓蕓關切的目光。

“姐姐……”她的聲音還有些沙啞，嘴唇干裂得厲害。

蘇蕓蕓連忙扶她坐起身，端過溫水喂她喝下：“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蘇清婉搖了搖頭，目光在房間里轉了一圈，確認沒有旁人后，才壓低聲音道：“系統……它沒再來找我。”她的眼中帶著一絲不確定，“好像……是因為我昏迷了，它暫時聯系不上我。”

蘇蕓蕓心中微動。看來這系統并非無懈可擊，至少在宿主失去意識時，它便無法作祟。這或許是她們可以利用的破綻。

“它沒再提賞花宴的事？”蘇蕓蕓問道。

“沒有，”蘇清婉搖搖頭，忽然想起什么，臉色一白，“但我記得，它說過賞花宴是關鍵劇情點，林月娥會在那天第一次見到太子，若是錯過了，就會啟動備用方案。”

林月娥。

這個名字像根細針，輕輕刺了蘇蕓蕓一下。上一世她對這個女子沒什么印象，只記得她是后來才進的東宮，憑著溫順的性子得了太子青睞。現在想來，那所謂的“溫順”，恐怕也是小說為了襯托她“真女主”形象而刻意設定的。

“林月娥是誰家的女兒？”蘇蕓蕓問道。

“是禮部侍郎家的庶女，”蘇清婉想了想，補充道，“上一世她進東宮時，系統還特意‘提醒’過我，說她是天命所歸的皇后，讓我不要與她作對。”說到這里，她自嘲地笑了笑，“可我最后還是被她扳倒了，想來也是劇情安排好的。”

蘇蕓蕓握住她的手，指尖傳來微涼的溫度：“這一世不會了。”

正說著，門外傳來丫鬟的聲音：“大小姐，二小姐，夫人讓你們去前廳一趟，說是太子殿下來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太子蕭景淵坐在紫檀木椅上，玄色錦袍上繡著暗紋，襯得他身姿挺拔。見蘇蕓蕓進來，他起身笑道：“聽聞清婉妹妹病了，特意來看看。”

“勞殿下掛心，妹妹已無大礙。”蘇蕓蕓屈膝行禮，目光落在他身后的侍從身上——那侍從捧著個錦盒，里面似乎是些補品。

蕭景淵的視線在她臉上頓了頓，笑道：“前幾日賞花宴你沒去，京中倒有些閑話。”他語氣輕松，像是在說件無關緊要的事，“說你身子不適，我想著送些補品過來，也好讓你安心休養。”

蘇蕓蕓心中一凜。他這是在試探？還是真的關心？

【檢測到關鍵人物互動！宿主蘇清婉應主動提及林月娥，為后續劇情鋪墊！】

冰冷的機械音突然在腦海中響起，蘇蕓蕓下意識地看向蘇清婉。只見妹妹的臉色瞬間白了，嘴唇囁嚅著，像是在極力抗拒什么。

“殿下費心了，”蘇蕓蕓搶先開口，將話題岔開，“妹妹剛醒，身子還虛，我帶她回房歇息片刻，望殿下恕罪。”

蕭景淵挑眉，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一圈，笑道：“也好。改日我再來看清婉妹妹。”

待太子走后，蘇清婉才松了口氣，扶著桌沿直喘氣：“剛才……剛才系統逼我提林月娥，說要讓太子殿下注意到她。”她的聲音帶著后怕，“若是我說了，恐怕又會生出許多事端。”

蘇蕓蕓點頭。這系統步步緊逼，顯然是不想讓她們脫離劇情。

“我們不能再被動下去了，”蘇蕓蕓沉聲道，“既然知道林月娥是關鍵，不如先去會會她。”

兩日后，京中舉辦了一場詩會，設在城西的澄瑞園。蘇蕓蕓知道，按照原劇情，林月娥會在這場詩會上嶄露頭角，以一首《春日宴》引得眾人矚目，其中便包括太子蕭景淵。

“姐姐，我們真的要去嗎？”馬車上，蘇清婉有些不安地攥著帕子，“系統說，這場詩會是林月娥的主場，我們去了只會自討沒趣。”

蘇蕓蕓看著她緊張的模樣，笑道：“放心，我們不是去搶風頭的，只是去看看這位‘天命皇后’究竟長什么樣。”她頓了頓，補充道，“再說，有我在，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澄瑞園里早已聚滿了人。亭臺樓閣間，仕女們穿著各色衣裙，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說笑，空氣中彌漫著花香和脂粉氣。蘇蕓蕓剛走進園子，便聽見有人喊道：“侯府的大小姐來了！”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過來，帶著驚艷和好奇。蘇蕓蕓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衣裙，裙擺上繡著幾枝淡雅的蘭草，頭上只簪了支碧玉簪，素凈卻難掩風華。

“果然是京中第一才女，這般氣度，旁人真是比不了。”

“聽說前幾日的流言都是假的，你看她對二小姐多親近。”

議論聲傳入耳中，蘇蕓蕓只當沒聽見，扶著蘇清婉的手，徑直走向湖邊的涼亭。

剛坐下沒多久，便見一群人簇擁著一個女子走了過來。那女子穿著件粉色衣裙，梳著雙環髻，眉眼溫順，看起來十分乖巧。

“那就是林月娥。”蘇清婉在她耳邊低聲道。

蘇蕓蕓抬眸望去，正好對上林月娥的目光。對方似乎有些怯生，連忙低下頭，對著她屈膝行禮：“見過蘇大小姐，蘇二小姐。”

【觸發劇情：林月娥初遇蘇蕓蕓，應表現出怯懦，降低其戒心。】

腦海中突然響起系統的聲音，蘇蕓蕓心中一動。這聲音……竟與控制蘇清婉的系統一模一樣！難道說，林月娥也被系統控制著？

她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林月娥，只見對方的手指微微蜷縮，像是在承受某種不適，可臉上依舊掛著溫順的笑：“久聞大小姐才名，月娥今日能得見，真是三生有幸。”

蘇蕓蕓笑道：“林小姐客氣了。我倒是聽說，林小姐近日作了首《春日宴》，不知可否賞臉，念來聽聽？”

林月娥的臉色瞬間白了，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

【警告！劇情提前！宿主林月娥應立刻朗誦《春日宴》，獲取眾人好感！】

機械音尖銳刺耳，林月娥的身體猛地一顫，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她死死咬著下唇，像是在極力抗拒什么。

周圍的人漸漸圍了過來，好奇地看著她們。

“怎么了？林小姐怎么不說話？”

“莫不是傳言有誤，她根本沒作那首詩？”

議論聲越來越大，林月娥的臉色越發難看。就在這時，她突然抬起頭，看向蘇蕓蕓，眼中閃過一絲懇求：“大小姐……我……”

【強制啟動語言功能！】

“勝日尋芳泗水濱，無邊光景一時新。等閑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林月娥的聲音突然響起，卻不是那首《春日宴》，而是一首朱熹的《春日》。她的眼神空洞，像是被人操控的木偶，可嘴角卻帶著一絲倔強的弧度。

眾人愣住了，顯然沒料到她會念出這首詩。

蘇蕓蕓卻心中一震。她看得清楚，林月娥念詩時，手指緊緊攥著帕子，指節泛白，顯然是在與系統對抗！

“好一句‘萬紫千紅總是春’！”蘇蕓蕓率先鼓起掌來，“林小姐好才情！”

有了她的帶頭，其他人也紛紛附和起來。林月娥的身體晃了晃，眼神恢復了些許清明，對著蘇蕓蕓感激地笑了笑。

【檢測到劇情嚴重偏離！宿主林月娥抗命！啟動懲罰！】

系統的聲音剛落，林月娥便悶哼一聲，臉色瞬間變得青紫。她捂著心口，踉蹌著后退了幾步，險些摔倒。

“林小姐！”蘇蕓蕓連忙上前扶住她，對周圍的人笑道，“林小姐許是有些中暑，我扶她去偏廳歇息片刻。”

將林月娥扶到僻靜的偏廳，蘇蕓蕓才松開手。林月娥癱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額頭上布滿了冷汗。

“你……”林月娥看著蘇蕓蕓，眼中滿是震驚，“你能聽到……”

蘇蕓蕓點了點頭：“我能聽到那個聲音。清婉也能聽到。”她指了指跟在身后的蘇清婉。

林月娥的眼睛倏地亮了，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光。她張了張嘴，眼淚突然掉了下來：“我還以為……我還以為只有我一個人……”

原來，林月娥也重生了。上一世，她確實如小說所寫，一步步登上了皇后之位，可她過得并不快樂。太子登基后，對她雖有敬重，卻無愛意，后宮的爭斗更是讓她身心俱疲。她看著蘇清婉被賜死，看著無數無辜的人成為她上位的墊腳石，心中充滿了愧疚。

重生后，她發現自己能聽到一個叫“系統”的聲音，逼她按照“劇情”行事。她試過反抗，卻每次都被系統懲罰，苦不堪言。

“我們都是棋子，”蘇蕓蕓輕聲道，“被這本小說，被這個系統操控著。”

林月娥抬起淚眼，看著她：“那我們……能反抗嗎？”

“能。”蘇蕓蕓的目光堅定，“只要我們聯手，就一定能打破這所謂的命局。”

蘇清婉也走上前，握住林月娥的手：“我們一起努力。”

林月娥看著她們，眼中漸漸燃起了希望。她點了點頭，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異常堅定：“好。”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落在三人交握的手上，溫暖而明亮。蘇蕓蕓知道，從這一刻起，她們不再是孤軍奮戰。

這場詩會，最終以林月娥的《春日》聞名京城，卻也讓太子蕭景淵對她生出了幾分好奇。蘇蕓蕓并不在意，因為她知道，她們已經邁出了改變命運的第一步。

回到侯府的路上，蘇清婉靠在馬車里，輕聲道：“姐姐，你說……我們真的能成功嗎？”

蘇蕓蕓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笑道：“會的。你看，連林月娥都站在了我們這邊，還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她知道，前路必然充滿荊棘。系統不會善罷甘休，劇情的慣性也不會輕易被打破。但她不再害怕，因為她身邊有了可以并肩作戰的人。

谷雨已過，立夏將至。這個夏天，注定不會平靜。而她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太子的婚約，皇后的寶座，這本被編排好的小說……她們要親手改寫這一切，讓每個人都能掌控自己的命運。

馬車駛過青石板路，留下一串清脆的聲響，像是在為她們即將到來的抗爭，奏響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