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都，城區(qū)。

人潮涌過街道，喧鬧聲不斷。這座緊靠爐峰寺的城鎮(zhèn)，是方圓千里最熱鬧的地方。

路邊都是鋪子，賣香、賣燭、賣素食點心，還有無數(shù)佛具店。

來往的人各式各樣。

有商人、旅客，最多的是穿粗布衣服、臉曬得黑紅的莊戶人。他們擺出雜糧、鮮菜或手編的竹筐草席，用帶土腔的調(diào)子低聲吆喝，想換點錢貼補(bǔ)家用，或者去廟里供盞油燈求平安。

求佛的人擠滿每個角落。

有一臉嚴(yán)肅一步一磕頭的苦修僧人，有被兒女?dāng)v扶、滿臉病容卻眼神發(fā)亮的老太太，也有穿金戴銀坐轎來問前程或姻緣的富貴子弟。愿望五花八門，都指望在佛光普照之地求個心安。

除了爐峰寺，佛都還散落著許多小寺院。有的只有一間屋、一尊佛、一個老和尚，清靜簡單；有的稍大，也有香客上門。

在佛都這地界，最不缺的大概就是光頭了。

來自四海八方的僧人、居士、以及各式各樣剃度或未剃度的修行者，來來往往，使得一個亮著腦袋、穿著僧衣的身影，再尋常不過。

也正因如此，岳明走在人群當(dāng)中，并未有任何遮掩容貌的打算。

他的光頭和僧衣在這里反而是最好的掩護(hù)，平凡無奇，就像一滴水匯入江河，自然而然，毫不起眼。

寺里換了管事，規(guī)矩松了，岳明出來也方便不少，不然下山還得費周折。

……

在一條不算寬、甚至有點冷清的街拐角，開著家老藥鋪，門面不算大，木門框油光發(fā)亮，透著一股年深的舊氣。

店里光線偏暗，剛踏進(jìn)去，一股濃郁草藥味就撲面而來，苦中帶甘。

墻邊是幾排頂天立地的大藥柜，無數(shù)個小抽屜整齊排列，每一格都貼著泛黃的紙簽，字跡工整。

柜臺后，老師傅正低頭用小秤仔細(xì)稱藥。

這時，一個人影不緊不慢地走了進(jìn)來。

來者正是岳明，他穿著洗得發(fā)白的僧衣，背著半舊土布兜，穩(wěn)步走到柜臺前。他身形不算特別高大，但顯得十分精干，

岳明目光先是在那堆藥柜上掃了一圈，才緩緩落到老師傅身上。

老師傅聞聲抬頭，瞇著眼，仔細(xì)打量了一下來客。

瞧見對方結(jié)實體格，心里大致有了幾分底，臉上掛起慣常的笑：“這位師傅，需要點什么？”

“想買些補(bǔ)藥，”他開口道，聲音平穩(wěn)，“不知道有沒有什么好的配方?！?

老師傅眼睛微亮，放下小秤拍掉手上藥末，從柜臺后走出來。他繞著岳明走了一圈，仔細(xì)打量，又示意伸手粗略搭了搭脈。

“師傅這體魄，確實異于常人啊。”老師傅收回手，捻著胡須，語氣里帶著幾分掂量，

“氣血旺盛，但耗損也大，若是尋常溫補(bǔ)藥劑，怕是如石沉大海，根本起不了半點波瀾?！?

“請老師傅指點?！?

“嗯……”老師傅沉吟片刻，“小老兒這兒倒還真?zhèn)淞藥讉€方子，或許合用?！?

“其一，名為益氣散，主用黨參、茯苓、白術(shù)、甘草，再輔以川芎、當(dāng)歸、熟地、白芍幾味，藥性溫和妥帖，適合慢慢調(diào)理。一副藥，可用上半月，作價一兩二錢銀子?！?

岳明聽完，微微搖頭。

太慢了，他眼下需要的可不是緩緩調(diào)理。

老師傅見狀又說：“這其二，名為牛膝散，取上好牛膝焙干研末，配以杜仲、枸杞、五加皮，再用老黃酒調(diào)和煉制而成。

“藥性剛猛熱燥，最能強(qiáng)筋健骨，激發(fā)氣血，填補(bǔ)元氣。只是這價錢嘛……”

“一副藥，僅夠五日之用，卻需五兩銀子。”

五兩！

岳明面色不變，心里卻快速盤算起來。

殺了相松和相德得來的銀子，之前費盡心思才藏在后山隱秘處，這次出來已然取出，正沉甸甸地揣在懷里，合計一共二十七兩。

這橫財來得意外，五兩一副的藥，雖然貴，但也并非買不起。

“還有沒有比這牛膝散藥力更猛些的？”岳明問。

老師傅眼睛一亮，壓低聲音：““有倒是有……叫虎骨丹。

用上等虎骨粉、再輔以老山參、壯骨草等藥材，加以秘法煉制。藥力霸道，有易筋壯力之奇效。只是……”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這方子配置極難，藥材也異常難尋，所以一枚就要二十兩，而且體質(zhì)弱的吃了恐怕有危險。”

二十兩一枚！岳明心頭不由一震。這價錢幾乎是他身上的全部錢財。

“這丹，能先看看嗎？”

老師傅愣了一下，重新打量他，最終點頭：“稍等。”他轉(zhuǎn)身進(jìn)后堂，很快捧出個小檀木盒，小心打開。

盒內(nèi)襯著綢緞，正中孤零零躺著一枚龍眼大小的丹丸，色澤暗紅。

“僅此一枚?！崩蠋煾祲旱吐曇粽f道，“若非看師傅您體魄非凡，絕非尋常武僧，小老兒也絕不敢輕易拿出來示人?！?

岳凝望著那枚丹丸，他不再猶豫，當(dāng)即開口：“就要這個?！?

老師傅深吸一口氣，小心地蓋好盒子：“客官爽快?！彪S即將木盒推向岳明。

岳明接過木盒，入手竟有些沉甸，他不再遲疑，取出提前數(shù)好的銀子，放在柜臺上。

老師傅一看到岳明排出的碎銀子，手腳麻利地從柜臺下取出一桿小秤，仔細(xì)稱了稱銀子的分量，又掂量了下成色，這才將銀子悉數(shù)收進(jìn)錢匣。

岳明卻沒走。

他摸著懷里僅剩的七兩銀子，虎骨丹雖好，但只有一枚。而牛膝散雖然藥效差些，卻能持續(xù)服用。

機(jī)會難得，下次出來不知何時，既然還有余錢，不如……

“那牛膝散，”岳明忽然開口，聲音依舊沒什么起伏，“也來一副。”

老師傅一愣，隨即笑得更深了。他沒想到這武僧買了虎骨丹還有余錢，立刻應(yīng)道：“好！師傅果然不一般！這就給您包上！”

很快，一大包用厚油紙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散發(fā)著濃烈藥材氣味的牛膝散被放在了柜臺上。岳明將五兩銀子排出，推了過去。

老師傅麻利地收下錢，笑著多叮囑了一句：

“師傅回去后，不妨先用這牛膝散打底，將氣血筋骨活動開來，待身體狀態(tài)調(diào)整到最佳時，再服那虎骨丹，方能事半功倍，最大程度吸收藥力，也更能規(guī)避風(fēng)險?！?

岳明將沉甸甸的木盒和藥包都仔細(xì)地收進(jìn)懷中，點了點頭，算是謝過這提醒，不再多言，轉(zhuǎn)身踏出了藥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