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整軍分余燼
書名: 泣血淬明作者名: 作家lahQIj本章字數: 6961字更新時間: 2025-08-25 19:21:00
崇禎十四年十一月十一日,未時(下午1點)剛過。
吐子口南門,空氣中尚未散盡的血腥氣與硝煙味,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攪動。濟寧州總河衙門派遣的使者,在一隊精干護衛的簇擁下,風塵仆仆地抵達了這片剛剛經歷慘烈搏殺的戰場。使者身著六品文官服色,雖顯疲憊,但眼神銳利,帶著幾分審視掃過周遭狼藉的營壘、疲憊卻肅殺的軍士,以及那些被嚴密看押、黑壓壓一片的俘虜。他的目光,最終定格在轅門旁一根高挑的旗桿上——那里懸掛著一顆須發戟張、怒目圓睜、經過初步處理卻仍顯猙獰的首級:史東明!
使者心中微凜,旋即涌起一陣難以抑制的激動。他此行的使命,不僅關乎軍情傳遞,更承載著一份沉甸甸的任命。
“東平州守備,王遠王大人接旨——”使者清朗的聲音在肅殺的營門前響起,帶著一種官方的威嚴。
王遠早已得到通報,率麾下主要將領及泰安州鄉紳代表肅立相迎。他鎧甲未卸,征塵滿身,眉宇間是激戰后的疲憊,但眼神依舊銳利如鷹。聽到宣召,他上前一步,單膝跪地,抱拳沉聲道:“末將王遠,恭聆圣諭!”
使者展開一卷明黃絹帛,朗聲宣讀。圣旨內容簡練而有力,正式擢升王遠為東平州守備,正四品武職,賜銀印一方,授告身文書,命其即刻赴任,整飭武備,肅清地方,拱衛漕運要沖!
“……爾其欽哉!勉圖報稱,以副朕望!”使者念罷最后一句,帳前一片寂靜,唯有寒風掠過旗幟的獵獵之聲。這不僅僅是朝廷的任命,更是對王遠及其平東軍的正式認可!
短暫的沉寂后,是如潮的恭賀之聲。將領們臉上洋溢著激動與自豪,泰安州鄉紳們更是長揖到地,感激涕零。王遠雙手接過那沉甸甸的告身文書和銀印,指尖能感受到冰冷的金屬質感與絹帛的柔韌。這一刻,他不再是地方團練的練總,而是大明朝廷敕封的正印武官!他深吸一口氣,壓下胸中翻涌的情緒,對著使者及京師方向鄭重叩首:“臣王遠,叩謝天恩!必當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以報皇恩浩蕩,總河、撫臺及諸位大人提攜之恩!”
使者滿意地點點頭,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飄向史東明的首級,眼中那份熱切幾乎不加掩飾。他對眾人塞過來的、鼓鼓囊囊的“辛苦錢”錦囊,微笑著卻異常堅決地推辭了。他清了清嗓子,聲音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暗示:“王大人,諸位將軍,此戰功勛卓著,史賊伏誅,實乃朝廷之幸,山東之福!本官此番復命,自當將大人及諸將士之功,詳實上稟總河張大人,乃至朝廷。然則…空口無憑,若能攜此賊首級回濟寧,一則可驗明正身,杜絕冒功之嫌;二則亦可震懾宵小,顯我天威!不知大人…”
王遠何等通透,瞬間明了使者的心思。史東明這顆盤踞泰山多年、令官府寢食難安的巨寇首級,便是使者此行最耀眼的“投名狀”和最實在的“功勞簿”!他正愁如何妥善處理這顆燙手山芋,以免在各方報功時引來無謂的扯皮,此刻濟寧州使者主動索要,簡直是瞌睡送來了枕頭。
“使者大人所言極是!”王遠立刻接口,語氣誠摯,“史賊首級在此,正需大人攜回濟寧,呈交總河張大人驗明,以彰朝廷法度!泰安州諸位父老亦可為證。”他轉向高桂等幾位鄉紳宿老,“煩請幾位老先生,陪同使者大人,將史賊首級及驗明文書一并處置妥當。末將尚有軍務亟待處理,失陪之處,萬望海涵!”
高桂等人心領神會,連忙拱手:“大人軍務繁忙,剿匪善后千頭萬緒,此等小事交予我等便是!使者大人,請隨老朽來…”他們熱情地簇擁著面露喜色的濟寧州使者,走向懸掛首級之處,開始辦理移交手續。
王遠目送他們離開,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轉身大步流星走向臨時設立的中軍大帳。時間緊迫,李青山的威脅如同懸頂之劍,他必須立刻掌握此戰的詳細得失,為下一步揮師東平掃清障礙。
帳內,陸叢桂早已等候多時,案幾上攤開著厚厚幾卷初步統計的冊簿。炭盆散發出微弱的熱量,驅不散帳內的寒意與大戰后的凝重。
“大人!”陸叢桂見王遠進來,立刻起身行禮,聲音帶著疲憊卻條理清晰,“戰事雖已結束,但戰場清理、物資點驗、俘虜甄別尚在進行中。此乃初步匯總,雖非最終定數,卻也八九不離十了。”
王遠坐到主位,沉聲道:“講。”
陸叢桂拿起冊簿,語速平穩地匯報:
“我軍損失:
王家軍主力:幸賴大人指揮有方,將士用命,主力戰兵折損輕微,僅騎兵哨在林用將軍襲擾作戰中損失三十余騎。然此戰繳獲頗豐,補充近兩百匹戰馬,騎兵實力反有增益。
敢死隊:此役攻堅克險,敢死隊居功至偉,亦付出巨大犧牲。前后投入一千一百余人,戰死及重傷失去戰力者,共計三百余員。其勇烈可嘉!”
陸叢桂念到此,語氣帶著一絲沉重。
穆家軍、劉家軍、石家軍:三部作為側翼及清剿力量,協同作戰,共損失兩百余人。
泰安州軍:協同守寨及追擊,損失一百余人。
知方軍:張遇留將軍扼守下崗鎮要隘,面對吳大虎部亡命沖擊,浴血奮戰,損失六十余精銳。幸賴張將軍指揮若定,力保要隘不失。吳大虎在聞聽史東明主力東進潰滅、身首異處后,斗志瓦解,已率殘部向張遇顏將軍(留守下崗)投降。”
聽到各部損失數字,王遠眉頭微蹙,尤其是敢死隊和知方軍的傷亡,讓他心中沉甸甸的。這些都是百戰余生的種子。
陸叢桂翻過一頁,聲音提高了幾分:
“繳獲與俘虜,堪稱驚人!
俘虜:計點收攏,共約六千一百余人,多為史賊裹挾之流民、礦工及各寨依附匪徒。
兵器:各式刀、矛、劍、盾等,堆積如山,粗略清點不下五六千件。
甲胄:
簡陋棉甲(僅具象征性防護,重約3-5斤):四千余領。
標準棉甲(有一定防護力,重約6-15斤):一千余領。
加厚鑲鐵棉甲(防護較強,重15斤以上):三百余領。
精鍛鐵札甲(三十斤左右,賊軍精銳所著):一百三十余領!此乃重中之重!
弓弩:步戰強弓三百余張。
馬匹:堪用戰馬及馱馬兩百余匹。”
念完繳獲清單,帳內仿佛連空氣都厚重了幾分。如此龐大的戰利品,如同一塊巨大的、誘人的蛋糕,擺在剛剛經歷血戰的各軍面前。將領們雖然沉默,但眼神中閃爍的光芒,暴露了他們內心的期待。
王遠的目光掃過帳中諸將——張遇留沉穩如山,高桂面帶感激,穆懷安、劉玉虎、石杰、孫玉行等人則難掩激動。他深知,如何分配這些“余燼”,不僅關乎實力消長,更關乎軍心凝聚與后續大計。
“諸位,”王遠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史賊雖滅,然東平李青山肆虐,王莊危在旦夕!我平東軍主力稍作休整,即刻便要揮師東進!故此,繳獲分配,首重戰力補充與速援東平!”
他看向霍冬、馬東、陳立三位敢死隊統領。這三人,尤其是霍冬,在此戰中身先士卒,麾下傷亡最重。王遠親自走到他們面前,語氣鄭重:
“霍冬、馬東、陳立!爾等及敢死隊弟兄,此番血戰,居功至偉!今給予爾等三條路選:
其一,攜家帶口,正式編入我平東軍戰兵序列!自此,爾等家眷皆入我王家軍軍戶,享同等撫恤田宅!
其二,若愿效仿穆、劉、石、孫各家,可獨立成軍,受我平東軍節制,自領一營!
其三,若有弟兄厭倦廝殺,愿領一份安家銀,解甲歸田,務農為生!
何去何從,爾等自擇,絕不勉強!”
霍冬幾乎沒有猶豫,單膝跪地,抱拳道:“大人!霍冬及麾下兄弟,愿追隨大人,加入平東軍!馬革裹尸,在所不辭!”他早已被王遠的器重和這支軍隊的鐵血氣質所折服。馬東和陳立對視一眼,也立刻跪下:“我等亦愿追隨大人,加入平東軍!”他們深知,抱緊平東軍這顆大樹,遠比帶著一群殘兵獨立或回鄉務農更有前途。
“好!”王遠用力拍了拍霍冬的肩膀,“即日起,爾等所部敢死隊幸存將士,加入我平東軍!霍冬、馬東、陳立為哨官!其他編制暫且不動、家眷安置,戰后由陸贊畫一體操辦!”
解決了敢死隊的歸屬,接下來便是那六千余俘虜的處置。時間緊迫,陸叢桂早已組織人手進行了初步但高效的甄別審問。
很快,結果呈報上來:
罪大惡極、血債累累、民憤極大者:六百余人。王遠決斷:“此等豺狼,交由受害州縣鄉老公審,由百姓決其生死!血債血償!”
罪惡滔天、人神共憤、為害最烈的匪首及骨干:四百余人。“無需再審,就地明正典刑!取其首級,連同驗明文書,分送巡撫衙門、總河衙門及兵部報功!”王遠聲音冰冷。很快,轅門外便傳來行刑的號令與刀斧劈砍的沉悶聲響,空氣中血腥味再次濃烈起來。
老弱病殘,無甚惡行或被迫從賊者:兩千余人。“發給三日口糧,就地釋放,各歸鄉里,不得再為匪!”
身世相對清白,體格健壯,可堪造就者:五百余人。“打散補充各軍缺額:平東軍補充三百,泰安州軍一百,知方軍一百!”
原屬孫玉吾舊部,對史東明懷有深仇、經孫玉行確認可靠者:五百余人。“著孫玉行統領,組建‘孫家軍’,暫編一營!”
原屬吳大虎舊部,經吳大虎確認可靠者:五百余人。“著吳大虎統領,組建‘吳家軍’,暫編一營!”
剩余身強力壯、但需進一步觀察者:五百余人。“編為新的敢死營,用于后續清剿泰安州北部山區殘留小股匪患。”
最后剩余的一千余人,多為青壯勞力。“由馬家軍、穆家軍、石家軍、劉家軍、孫家軍、吳家軍均分,安置于各自控制區域,恢復屯墾生產,補充人口!”
高桂、張遇留兩人無異議,于是便形成馬家軍、穆家軍、孫家軍、劉家軍乃是依靠平東軍;石家軍依靠泰安州軍;吳家軍依靠知方軍。
俘虜處置方案雷厲風行地執行下去。接著便是繳獲物資的分配。
王遠看向張遇留和高桂(代表泰安州軍),坦誠道:“張將軍,高將軍,史賊主力雖滅于吐子口,然若無二位穩固后方,扼守要隘,斷賊歸途,斷無此大勝!按功論,繳獲當由二位先取。然東平危局迫在眉睫,李青山勢大,我平東軍需精銳盡出!故厚顏相求:三百匹戰馬,我需兩百匹以加強騎兵機動;一百三十領鐵甲,我需一百領裝備核心銳士;各類刀矛劍盾及棉甲,我取一千余領補充損耗。其余所有繳獲,盡歸二位及知方軍、泰安州軍分配!未知二位意下如何?”
張遇留與高桂相視一笑。王遠如此分配,平東軍所得雖精,但數量上遠不及剩余部分。尤其是那堆積如山的兵器甲胄,對于同樣需要擴充實力、清剿殘匪的他們而言,正是雪中送炭。
張遇留拱手道:“王大人此言差矣!剿滅史東明,大人運籌帷幄,身先士卒,居功至偉!大人取此急需之精銳裝備以解東平之危,乃應有之義!剩余物資,已是張、高及泰安諸軍沾光,何來厚顏之說?”高桂也連連點頭稱是。
王遠見二人毫無芥蒂,心中稍安,補充道:“既如此,二位將軍若有多余之刀矛、棉甲,不妨也分潤一些與馬、穆、石、劉、孫、吳等各家,助其盡快成軍,穩固地方,清剿余孽。”張遇留、高桂欣然應允,畢竟繳獲實在太多,他們根本用不完。
分贓(功)方定,濟寧州使者已小心翼翼地將史東明的首級裝入特制的石灰木匣,封存妥當。他驗看了部分俘虜名冊和斬獲清單(重點看了鐵甲和強弓數量),對具體戰損和俘虜處置細節并無興趣,心滿意足地帶著那顆最重要的“功勞憑證”,在王遠及泰安鄉紳的恭送下,匆匆踏上了返回濟寧的歸途。
濟寧使者前腳剛走,轅門外又是一陣喧嘩。濟南巡撫衙門的使者,也快馬加鞭地趕到了!巡撫王公弼為了激勵王遠徹底掃滅此獠、并盡快回援東平,他費盡心力籌措了六千兩現銀和數百石糧草,一并押運而來。
王遠對這份“及時雨”自然笑納,熱情接待了巡撫使者。然而,當使者聽聞史東明已然授首,其首級竟被濟寧總河府的使者捷足先登帶走時,臉上那份懊惱與失落幾乎掩飾不住,連連頓足嘆息。王遠心下了然,立刻命人尋來史東山的首級(在吐子口之戰中被斬),又找出史東明殘破的衣甲、幾面辨識度高的將旗,連同十幾顆被斬殺的史賊麾下小頭目的首級,一并交給巡撫使者。
“煩請上復撫臺大人,史東明確已伏誅,首級為總河張大人使者執意索去驗功。此乃其族弟史東山首級及賊酋信物,足可為憑!末將稍作休整,立即揮師東平,剿滅李青山,不負撫臺大人厚望!”王遠言辭懇切。巡撫使者看著眼前的“憑證”,雖不如史東明首級震撼,但也足夠回去交差報功了,臉色這才緩和下來,收了憑證文書,押著銀糧交割單,也急匆匆地趕回濟南復命去了。
送走兩撥使者,日頭已然偏西。王遠軍令早已下達:王家軍主力(一千一百余人)、敢死隊(包含霍冬、馬東、陳立所領敢死隊和三百分到平東軍的人馬,共一千兩百余人)、肥城兵(三百余人),共計兩千五百余精銳,抓緊時間用飯休整,計劃于十一月十二日子時(午夜11點)準時開拔,星夜兼程,目標直指東平王莊!務必在十三日午時前趕到!
命令如山,疲憊至極的將士們狼吞虎咽地吃完萊蕪鄉紳們緊急籌措送來的熱飯熱菜,隨即倒頭便睡,片刻之間,營地里已是鼾聲如雷。
然而,中軍大帳內,燈火依舊通明。王遠召集張遇留、高桂、穆懷安、劉玉虎、石杰、孫玉行等主要將領,以及王承明、陸叢桂等核心幕僚,商討后續部署。
經過一番簡潔高效的商議,決議如下:
一路:由王遠親率平東軍主力、敢死營精銳、肥城兵,共兩千五百余人,按原計劃于子時出發,馳援王莊,決戰李青山!
二路:由張遇留統一指揮,知方軍(七百余人)、率泰安州軍(四百余人)、穆家軍(五百余人)、劉家軍(三百余人)、石家軍(三百余人)、新成立的孫家軍(五百余人)、吳家軍(五百余人),以及王承明、韓學正所部平東軍精銳(一百三十余人),共計三千五百余人,負責繼續清剿泰安州北部山區(史東明老巢七星寨、胡多寨、石云寨等地)的殘余匪患,務必犁庭掃穴,永絕后患!
諸將領命,無有異議,紛紛起身準備離去。
“王承明、穆懷安、劉玉虎、孫玉行,四位將軍請留步。”王遠忽然開口。
被點名的四人腳步一頓,臉上掠過一絲疑惑,尤其是穆懷安、劉玉虎、孫玉行三人,心中不免嘀咕:莫非主公對新建各家仍有疑慮,要單獨敲打?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帶著些許忐忑重新站定。
待其他將領退出,帳內只剩下王遠、陸叢桂和他們四人時,王遠示意他們靠近輿圖。他開門見山,語氣凝重:“留下四位,非為別事,乃是有一樁關乎我平東軍乃至整個泰安、東平長遠根基的要務,需四位心中有數,戮力同心!”
穆懷安三人聞言,心中稍定,但聽王遠說得如此鄭重,又提起了精神。穆懷安率先抱拳:“主公!我等血海深仇得報,全賴主公神威與平東軍之力!但有吩咐,刀山火海,萬死不辭!”劉玉虎、孫玉行也連忙附和。
陸叢貴微微一笑,接過話頭,走到懸掛的巨幅泰安輿圖前,手指精準地點在萊蕪縣城南面一處標記:“諸位將軍誤會了,主公所托,并非要諸位去拼命廝殺。”他的手指沿著一條細線滑動,“請看這里,萊蕪城南,小北山。”
眾人的目光聚焦過去。“此地,”陸叢貴的聲音帶著一種戰略家的深遠,“乃自嘉靖朝所設大型官營冶鐵工坊所在!鼎盛之時,爐火映天,鐵水奔流,供應四方軍械農具。后因管理不善、礦工鬧事等諸多緣由,于萬歷年間廢棄,至今已近百年,荒草叢生,徒留斷壁殘垣。”
他頓了一頓,目光掃過四人,語氣變得無比嚴肅:“然則,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平東軍連番血戰,深知精良器械之重!鳥銃、火炮、刀矛、甲胄…何一物能離得開精鐵?未來若要抗衡流寇,更需源源不斷的精鐵支撐!小北山廢棄礦坑之下,據查仍有富礦可采!其舊址規模宏大,基礎猶存,稍加整飭,便可復起爐火!”
陸叢貴的手指重重敲在“小北山”三字上:
“主公之意:待張將軍肅清泰安北部殘匪后,四位將軍之首要重任,便是合力拿下并牢牢控制小北山礦區!孫將軍,”他看向孫玉行,“你孫家軍新立,暫無固定駐地根基,此處,便是你部未來的屯駐之所與立身之本!”
孫玉行眼中閃過一絲亮光,抱拳道:“末將明白!”
陸叢貴繼續部署:“占領之后,首要之務:
其一,招募流散民間的冶鐵良匠老師傅,許以厚酬,恢復技藝傳承!
其二,利用此戰俘獲之大批俘虜(尤其那些身強力壯被分去屯墾者),充作礦工、力役,先行清理廢墟,疏通礦道,重啟采礦!
其三,修復或新建冶煉爐,先求恢復生產,產出粗鐵、生鐵!
其四,所產之鐵,沿大汶河水路,秘密轉運至東平州我平東軍控制區域,以供軍械打造之需!”
他的語氣陡然加重,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主公再三點明:史東明、孫玉吾等人當年嘯聚山林,根源之一便是礦工生計無著,備受盤剝欺壓,活不下去!前車之鑒,歷歷在目!主公嚴令:爾等經營礦場,務必善待礦工!即便是俘虜充役,亦不可肆意虐待!須保障其基本衣食,定下合理工量,若有傷病,亦需救治!此乃長治久安之本!若有違此令,克扣虐待,激起民變者…”陸叢貴眼神銳利如刀,“定斬不饒!”
他緩和了一下語氣:“剿匪之后,我會親駐泰安州一段時日,督導小北山復興及泰安善后事宜。望諸位將軍,將此重任視為與剿滅史東明同等重要之頭等大事!與我等同心戮力,共鑄此根基!”
穆懷安、劉玉虎、孫玉行、王承明四人,聽著陸叢貴條分縷析的闡述,心中豁然開朗,更感責任重大。這并非沖鋒陷陣的廝殺,卻是支撐整個平東軍未來屹立不倒的基石!四人齊刷刷抱拳,聲音鏗鏘:“末將等領命!必不負主公重托!”
看著四人領命離去的背影,王遠眼中閃過一絲深意。他低聲對侍立一旁的親兵統領吩咐了一句。親兵立刻轉身,取出一封早已用火漆密封的密令,快步追上尚未走遠的王承明,悄無聲息地塞入他手中,低語道:“王哨官,主公有密令,回營后親啟。”
王承明不動聲色地將密令納入懷中,心領神會。密令內容不言而喻:命其率所部一百三十余名絕對忠誠可靠的平東軍老兵,在協同經營小北山期間,嚴密監視穆懷安、劉玉虎、孫玉行三部動向。若發現其有虐民、劫掠、違抗軍令、動搖根基等行徑,可臨機專斷,先斬后奏!
而穆懷安、劉玉虎、孫玉行三人,雖未看到密令,但王承明這支精銳被特意留下“協同”,其深意不言自明。三人相視一眼,非但沒有不滿,反而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坦然。他們明白,這是上位者應有的制衡之道。更何況,他們的血仇得報于王遠,前程亦系于平東軍,此刻心中唯有感激與效忠之念,豈會再生異心?
夜色漸深,吐子口營地的喧囂漸漸平息,唯有巡哨的腳步聲和戰馬偶爾的響鼻,預示著黎明前那場關乎東平存亡的急行軍。泰安的戰火余燼尚未冷卻,新的征途與更艱巨的使命,已在寒星下悄然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