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劇烈的、仿佛要把腦袋劈開的痛楚是第一個清晰的感知。
緊接著混亂的雜多涌入了盧書銘的意識。撲騰的熱氣、消毒水的氣味、嬰兒的哭聲、吵鬧又繁雜的歡笑聲。
盧書銘悶哼一聲或者說,他以為自己發出了聲音,實際只是喉嚨里擠出一點微弱的氣流。盧書銘掙扎著想睜開眼。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每一次嘗試都牽扯著神經末梢,帶來一陣陣眩暈。視野一片模糊,只有大片晃動的、柔和的光斑和色塊。
一股巨大的力量推搡著他,讓他不由自主地扭動起來。他驚恐地發現自己對身體失去了最基本的控制!他想抬手揉揉劇痛的額角,卻感覺不到“手”的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笨拙的、不受指揮的…肢體末端的感覺?他試圖蹬腿,卻引發了更劇烈的晃動和一陣尖銳的啼哭聲!
啼哭?誰在哭?
聲音…好近…好大…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那哭聲尖細、無助、充滿了原始的生理性痛苦。
等等…好像…是自己發出的?
這個認知像一盆冰水澆下,讓他混亂的意識瞬間停滯了一瞬。他強迫自己冷靜(這大概是唯一還屬于成年盧書銘的技能),集中所有殘存的注意力去感受。
觸覺…柔軟,包裹感。一種被溫暖、富有彈性的東西緊密包裹的感覺。空氣里有種淡淡的、混合著干草和某種…動物?…的氣息。
視覺…努力聚焦。晃動的光斑漸漸清晰一些,勾勒出巨大的、模糊的輪廓。一張…臉?但不是人類的臉。輪廓更圓潤,眼睛很大,占據了大半張臉,正焦急地看著他,里面盛滿了擔憂和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溫柔?這張臉覆蓋著某種淺色的毛發,頂端有兩個…尖尖的東西在動?耳朵?
聽覺…除了自己不受控制的啼哭(生理性的淚水糊住了他模糊的視線),還有另一個聲音。低沉一些,帶著安撫的意味,同樣來自一個巨大的、毛茸茸的輪廓。那聲音說著一種奇異的、音節起伏的語言,他完全聽不懂,但語調里的關切毋庸置疑。
身體…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低頭(如果能稱之為“低頭”的話)。映入眼簾的,不是熟悉的雙手雙腳,而是一片…淺灰色的、覆蓋著細密柔軟絨毛的…身體?視線盡頭,是四只小小的、蜷縮著的…蹄子?粉色的蹄瓣?!
嗡——!
大腦徹底宕機。
我是誰?
我在哪?
這…是什么?!
巨大的恐懼和荒謬感如同海嘯般淹沒了他。他想尖叫,想質問,發出的卻只是更加響亮、更加無助的嬰兒啼哭。他像一艘失控的破船,在名為“幼小身體”的驚濤駭浪中顛簸。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奶腥味,每一次無意識的肢體抽動都帶來新的恐慌。他感覺自己脆弱得像一層薄冰,隨時可能在這陌生的、巨大的、充滿毛茸茸生物的世界里碎裂。
“哦,小可憐,別哭,別哭…”那個溫柔的女聲(他猜測是女性)用那種奇怪的語言說著,一個溫暖濕潤的東西(大概是鼻子?)輕輕蹭了蹭他的臉頰。那觸感陌生而奇異,帶著一種母性的安撫,卻絲毫不能平息他內心的驚濤駭浪。
另一個低沉的聲音(大概是男性?)也靠得更近了些,帶著草料的氣息:“看哪,她的眼睛多明亮,像星星一樣…雖然哭得厲害。”
他奮力扭動,想掙脫這溫暖的束縛,想逃離這荒謬的噩夢。但他的反抗微乎其微,只是讓那個叫“梅朵”的生物將他抱得更緊,輕輕搖晃著。
“安靜點,小家伙,安靜點…你在橡樹溪谷(Oak Bark Vale)很安全,在爸爸媽媽身邊很安全…”梅朵哼唱著不成調的搖籃曲,那溫柔的聲音如同魔咒,一點點侵蝕著盧書銘殘存的意志力。
橡樹溪谷?爸爸媽媽?
盧書銘停止了徒勞的掙扎,小小的身體因哭泣和恐懼而微微顫抖。模糊的視野里,是兩張巨大的、毛茸茸的、充滿關切的臉龐。空氣中彌漫著干草、塵土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馬廄”氣息。
一個冰冷而絕望的認知,如同墓碑上的刻痕,清晰地印入他混亂的意識:
我…成了一匹馬?
一匹…小馬?!
Pon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