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過山越過嶺,終于回到老家了。
我漫不經心地搖下車窗,心里不禁自我打趣:“又是人間六月天,稻子熟了,果然逃脫不了從小存在的惡夢之月呀!
何為惡夢之月?
思緒恍然回到了童年時期。
那天,暴雨沖洗著山林,滾滾而下的雨滴比牛眼珠還要大……
“可惡的雨!”我一邊揮動鋤頭,一邊抹著臉上流淌不止的水花,我已然分不清臉上那肆意流淌的是雨水還是淚水了。
無法忘記那時的感受——嘴里生了一把辣辣的火,從喉嚨直灌心間。
想必雨水是沒啥同情之心的:在如此難受之際,它們像針一樣刺透我的防雨帽,如刀般刻過臉龐,啊呀!他們像滿身粘液的泥鰍,在我身體上滑動,惡心至極,躲不過呀,最后它們浸入我的褲縫,肆意地舔著我腳尖……
我渾身哆嗦,用眼神哀求著父母能讓我休息片刻,但母親只輕輕一句:“農忙農忙,不忙就過時了!今天不干,明天就得多干。”
唉,算了吧,暴雨之下,父母還不是依然彎腰勞作,我有啥資格停下?我只能在自我安慰中繼續接受著暴雨的肆。
這就是我童年時期的“六月”,它如惡夢。
因此,那時總希望能一直在學校呆著,甚至一度求神拜佛希望取消暑假,這樣就能躲開那可怕的農忙了,躲開那可惡的六月了,但如果神顯靈的話,人豈不是可以為所欲為?
“回來幫媽媽農忙嗎?”鄰居六嬸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
“對,六嬸,割完禾嗎?(收完稻子了嗎?)要不要幫忙?”我客套回應。
“不用啦,現在有收割機!”
哦,羨慕——
寒暄間,那一幀幀天差地別的畫面頓時涌現腦海——現在的孩子手捧智能手機,躺在空調房里玩手游,而當年我在田里揮汗如雨,被鐮刀割破手指,鮮血正嘩啦啦往外蹦;現在的他們跟隨家人云游四海,發了精美的朋友圈,而當年的我正在拍打著毒咬了我的螞蝗……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六月天”,當年我在農忙中知曉“知識能改變命運”的道理,而暗自奮發學習,如今長成了那個自我期盼的樣子。而今,沒有經過農忙的苦痛的孩子,大概會比我多一些迷茫,少一些堅定的追求吧。
世代這個巨輪大概是公平的,有的沒的,都是冥冥中該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