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金鑾殿上的“普法現場”

趙衡最終還是借了王拱辰的一身錦袍。站在紫宸殿外，他摸著腰間玉帶——這玩意兒勒得他喘不過氣，比現代庭審時穿的法袍難伺候多了。

“待會兒見了陛下，少說話多磕頭。”王拱辰壓低聲音，塞給他一個小紙條，“這是百官名號，記不住也別亂認，呂夷簡那老狐貍盯著呢。”

趙衡展開紙條，上面密密麻麻寫著名字，宰相呂夷簡、參知政事范仲淹、樞密使夏竦……一個個在歷史課本上見過的名字，此刻都成了活生生的“NPC”。他正看得發愣，內侍尖細的嗓音響起：“傳開封府書生趙衡，上殿——”

腿有點軟。趙衡深吸一口氣，跟著內侍邁過門檻，眼角余光瞥見殿中百官分列兩側，目光齊刷刷落在他身上，像極了現代法庭上旁聽席的注視。

“草民趙衡，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他學著電視劇里的樣子磕頭，額頭磕在冰涼的金磚上，還挺疼。

“平身吧。”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聽著不像電視劇里那種威嚴的帝王腔，倒像個鄰家大叔。

趙衡抬頭，只見龍椅上坐著個三十多歲的男子，面容清秀，眼神溫和，穿著一身不怎么張揚的龍袍——這就是歷史上以“仁”著稱的宋仁宗。

“你就是趙衡？”仁宗拿起桌上的《慎刑論》，“這文章是你寫的？”

“回陛下，是草民所寫。”

“‘法者，天子與萬民共守之器’，這話有點大膽啊。”仁宗笑了笑，“自古法由君定，你倒說要與萬民共守，不怕朕治你個大不敬？”

趙衡心里咯噔一下，這問題堪比法考的論述題，答不好就是掉腦袋的事。他定了定神，朗聲回道：“陛下息怒。草民以為，法如度量衡，若唯君所定、隨君所變，百姓便不知何為對錯。就像市井買賣，若斗斛隨時更改，商販怎敢安心交易？法若穩定，萬民才能知所趨避，這正是陛下愛民如子的體現啊。”

他故意把“穩定”和“愛民”往仁宗的“仁”字上靠，果然見仁宗眉頭舒展了些。

這時，左側站出個須發皆白的老頭，正是宰相呂夷簡。他冷笑一聲：“趙公子此言差矣。君為臣綱，法自君出，乃是天經地義。若法要與萬民共守，那陛下的權威何在？難道百姓犯法，還能與陛下討價還價？”

這是把“罪刑法定”往“挑戰君權”上引啊。趙衡腦子飛速運轉，想起《宋刑統》里“君親無將，將而必誅”的條款，趕緊躬身道：“呂相公誤會了。草民所說的‘共守’，是指律法一旦頒行，上至皇親國戚，下至販夫走卒，皆需遵守。就像陛下曾下詔，外戚不得干政，這不正是陛下以身作則、與萬民共守法度的明證嗎？”

他這話既捧了仁宗，又暗諷了呂夷簡——這位老宰相最擅長利用外戚勢力鞏固權位。果然，呂夷簡臉色微變，卻不好發作。

站在呂夷簡身旁的范仲淹往前一步，朗聲道：“陛下，臣以為趙衡所言有理。近日地方官吏常有法外用刑之事，百姓怨聲載道。若能強調‘律法面前，貴賤同等’，或許能整肅吏治，這也契合臣前日所奏的‘明黜陟’之議。”

來了！改革派的范仲淹果然把話題引到了新政上。趙衡心里暗嘆，這朝堂果然是步步驚心，一句話就能被拉進派系斗爭。

仁宗沉吟片刻，看向趙衡：“你說律法需穩定，可世易時移，舊法難免有不合時宜之處。就像如今科舉，只看詩賦，不重實務，以致官員只會空談，不懂治民。這法，改還是不改？”

這問題更刁鉆了。趙衡想起現代法律的“修訂程序”，答道：“法可改，但不可亂改。需集百官之議，廣納萬民之見，修訂后公之于眾，讓百姓知曉新法為何而改。就像裁縫改衣，需量體裁衣，而非隨意裁剪。”

“說得好！”仁宗撫掌笑道，“看來你不僅懂法，還懂變法的道理。朕問你，若讓你做個推官，你能斷好案子嗎？”

趙衡一愣，這是要給他官做？他剛想謝恩，卻見呂夷簡眼神陰鷙地掃過來，趕緊改口：“草民才疏學淺，恐難當此任。不如讓草民先在開封府當個書吏，從抄錄卷宗學起？”

他知道自己現在根基未穩，貿然當官只會成為兩派斗爭的靶子。先在基層摸清楚北宋的司法體系，才是明智之舉。

仁宗倒也不勉強：“也好。那就先去開封府當差吧，何時能讓包拯點頭說好，朕再給你升官。”

包拯？包青天？趙衡眼睛一亮，這可是偶像級別的人物！能在包大人手下干活，簡直是穿越大禮包的隱藏福利。

“謝陛下隆恩！”這次磕頭，趙衡磕得心甘情愿。

退殿時，趙衡感覺后背都濕透了。剛走出紫宸殿，就被范仲淹叫住：“趙公子留步。”

這位“先天下之憂而憂”的名臣，此刻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你的‘罪刑法定’之說，頗有見地。改日若有閑暇，可來范府一敘。”

這是改革派遞來的橄欖枝？趙衡剛要答應，王拱辰不知從哪兒冒出來，拉著他就走：“仲平，我家老爺子找你，說是你父親的案子有新線索。”

被王拱辰半拖半拽地離開皇宮，趙衡回頭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宮墻，忽然覺得，剛才在金鑾殿上的唇槍舌劍，不過是熱身運動。真正的硬仗，還在后面。

而他不知道，此刻的呂府，呂夷簡正對著心腹冷笑：“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書生，也敢妄談律法？讓他去開封府跟著包拯折騰吧，等他撞到南墻，就知道這官場不是光靠嘴皮子就能混的。”

心腹躬身道：“相爺，要不要……給包拯打個招呼？”

“不必。”呂夷簡端起茶杯，“包拯那性子，豈會聽我的？讓他自己去碰壁，才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