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虹橋墜河，律考變殿試

趙衡覺得自己這輩子的霉運都攢在了律考那一天——考前喝了過期豆漿鬧肚子，考中憋尿憋到視線模糊，考后沖出考場就被一輛失控的觀光三輪車懟進了汴河。嗆水的窒息感里，他最后一個念頭是：剛背的《民法典》物權編，算白瞎了。

再次睜眼，不是醫院的消毒水味，是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脂粉混著檀香的味道。一個梳著雙丫髻、穿著淡綠襦裙的小姑娘正瞪著他，見他醒了，尖叫一聲：“公子醒了！快去報知衙內！”

趙衡懵了。他記得自己明明在21世紀的汴河景區，怎么一睜眼，房梁雕花繁復得像博物館藏品，身上蓋的錦被繡著……等等，這是纏枝蓮紋？

“水……”他嗓子干得冒煙。

小姑娘手忙腳亂地端來一個粗瓷碗，他剛喝一口，就被那股帶著土腥味的水嗆得咳嗽。這時候，一個穿著錦袍、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年大步走進來，臉上帶著點幸災樂禍：“趙仲平，你從虹橋上摔下來沒死，倒是省了我家老爺子動家法。”

趙仲平？這是在叫誰？趙衡摸了摸后腦勺，疼得倒吸一口涼氣，一段不屬于他的記憶猛地涌進來——他現在是北宋慶歷二年的汴京書生趙衡，字仲平，父親是剛卸任的開封府推官，因卷進一樁貪腐案被罷官，家道中落。而眼前這少年，是戶部侍郎的兒子王拱辰，跟原主是“不打不相識”的冤家。

“看來是摔傻了？”王拱辰用扇子戳了戳他的額頭，“下周就是開封府解試，你這模樣，怕是要陪我再考一年了。”

解試？趙衡心里咯噔一下。他一個學現代法律的，去考八股文？這比讓他啃下《唐律疏議》還難。

正慌神間，門外傳來一陣清脆的女聲：“王公子，我家小姐讓問，趙公子醒了沒？藥已經熬好了。”

進來的是個青衣侍女，身后跟著的少女穿著素色褙子，眉眼清麗，手里端著一個黑漆托盤，上面放著藥碗。見趙衡看來，她臉頰微紅，輕聲道：“趙公子，聽聞你落水，家父讓我送些藥來。”

這是御史中丞歐陽修的女兒歐陽婉兒。原主記憶里，這位姑娘不僅飽讀詩書，還對開封府的案子格外感興趣，常纏著父親問案情。

“多謝歐陽姑娘。”趙衡掙扎著想坐起來，卻被她按住。

“公子剛醒，好生歇著。”歐陽婉兒放下藥碗，目光落在他床頭的一本《刑統》上，“家父說，趙公子對律法頗有見地，前日還在討論‘故殺’與‘斗殺’的區別，不知今日可有新解？”

趙衡一怔。這可是他的強項！現代刑法里的故意殺人與過失致人死亡，跟這個有異曲同工之妙。他清了清嗓子，剛想開口，王拱辰卻嗤笑一聲：“婉兒姑娘別聽他胡吹，他那點能耐，也就糊弄糊弄市井百姓。”

“王公子此言差矣。”趙衡挑眉，決定給這古代公子哥上一課，“就說上月瓦子里的那樁案子，屠夫張三與李四爭執，李四推了張三一把，張三倒地時頭撞石臼而亡。按《宋刑統》，斗殺者絞，故殺者斬。你說，這該定斗殺還是故殺？”

王拱辰被問住了，撓撓頭：“推一把而已，總不能是故意殺人吧？”

“那若是張三倒地后，李四見他未死，又補了一腳呢？”趙衡追問。

歐陽婉兒眼睛一亮：“這便是‘斗而殺’轉為‘故殺’了！”

趙衡點頭：“正是。律法的精妙，不在條文本身，而在對‘ intent’——也就是‘故意’的判斷。”他差點脫口而出“犯罪故意”，趕緊改口。

歐陽婉兒若有所思：“ intent？此詞甚妙。趙公子對律法的理解，果然不同尋常。”

王拱辰撇撇嘴，卻沒再反駁。

看著兩人的反應，趙衡心里忽然冒出一個念頭：或許，他這現代法律知識，在北宋也不是毫無用處？

窗外，汴河的船鳴聲隱約傳來，夾雜著商販的吆喝。趙衡知道，慶歷二年的汴京，表面繁華，實則暗流涌動。范仲淹、富弼等改革派正摩拳擦掌，而晏殊、呂夷簡等保守派則手握權柄，一場席卷朝野的風暴即將來臨。

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法學生，要在這波詭云譎的時代活下去，甚至想做點什么，光靠嘴皮子可不行。

“仲平兄，”王拱辰忽然收起玩笑的神色，壓低聲音，“你父親的案子，怕是不簡單。我聽說，有人想把他往‘監守自盜’上推，那可是死罪。”

趙衡心頭一沉。原主父親的案子，果然有貓膩。他看向歐陽婉兒，她也正看著他，眼神里帶著擔憂：“家父也在查此事，只是……阻力很大。”

門外傳來腳步聲，管家匆匆進來：“公子，宮里來人了，說……說陛下要見您。”

趙衡：“？”

他一個剛落水的落魄書生，怎么就驚動宋仁宗了？

王拱辰和歐陽婉兒也愣住了。片刻后，王拱辰一拍大腿：“我知道了！定是你前日寫的那篇《慎刑論》，被送到陛下案頭了！”

趙衡這才想起，原主落水前，確實寫過一篇討論司法公正的文章，還托人遞給了在翰林院任職的表兄。難道……這篇文章真的被皇帝看到了？

穿越大禮包來得這么快？還是說，這其實是一場鴻門宴？

趙衡看著窗外那片被夕陽染成金色的天空，深吸一口氣。不管是福是禍，他這個來自千年后的法學生，算是正式踏入北宋這盤錯綜復雜的棋局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紫宸殿里，宋仁宗趙禎正拿著那篇《慎刑論》，對宰相呂夷簡笑道：“這個趙衡，倒是提出了‘罪刑法定’的意思，有點意思。”

呂夷簡瞇起眼睛，看著文章里“法者，天子與萬民共守之器”這句話，眼神冷了下來：“陛下，此等書生之言，恐有蠱惑民心之嫌。”

一場圍繞著律法、改革與權力的博弈，正悄然拉開序幕。而我們的主角趙衡，還在糾結該穿哪件衣服去見皇帝——總不能穿著這身病號服（雖然是古代款）去金鑾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