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柳出門后，就叫來了孫飛等人。

他作為巡視衛使，日常責任重大，因此出任務都是固定帶一隊，也就是五個。

這個月輪到孫飛他們，方巍之前破春江鎮案子的時候和他們認識了。

除了孫飛以外，還有楊正文、章歆、鄧耀宗以及李南四人。

方巍跟他們一一見禮，隨后出了衙署向衙門而去。

由于方巍還沒有學騎術，就跟孫飛同乘。

鎮魔司的馬匹據說都是北方良馬，體態高大，坐兩個人倒也不嫌擁擠。

上午時分，南門街道已經是十分熱鬧，人來人往，甚至多了些異族面孔，比以前還要熱鬧幾分。

方巍好奇地打量。

人群當中有一些穿大袍子，古銅色皮膚，灰眼睛的人牽馬行走其中。

他問孫飛那些是什么人，孫飛說他們蒲國行商。

當年大郇和蒲國商路還沒斷絕的時候，云溪就是大郇與蒲國的貿易中轉站之一。

但隨著大郇的軍隊從南嶺撤出來，南嶺與蒲國之間的道路斷絕，被妖魔霸占，商貿也就停滯了。

商路斷絕后，云溪還有不少蒲國人留在這里，因而他們對蒲國人并不陌生。

雖然這些年也不乏有少量蒲國商人覬覦豐厚的利潤，冒死穿過商線，可數量極少，遠不像當年那樣繁華。

不過最近這段時間，也許是蒲國人找到了新的安全商路，來的人居然多了起來。

一行人跟著人潮匯入中央大街。

大街十分寬闊，鋪設了大理石地磚，兩側商鋪招牌林立，門口店小二吆喝著請人進店。

擺攤的、逛街的、行商的還有許多碼頭工人穿梭其中，絡繹不絕。

茶樓、酒店、飯肆、衣鋪、綢店、雜貨種類繁多。

過了十字街口，往城西方向，隱約間還能看到一條小巷里，青樓紅袖招展，有勾欄、戲院、雜耍，娛樂氛圍十足。

旁邊鄧耀宗見方巍正好奇地看向西街口，嘿嘿一笑道：“小巍，還是個雛吧，以后帶你見識見識？”

方巍也嘿嘿一笑，沒有說話。

孫飛聽見鄧耀宗這么說，回頭看了眼方巍，見他目光在西街口流轉，亦是打趣道：“咱們云溪畢竟是小地方，府城才熱鬧，以后有機會去府城玩。”

“好。”

方巍應了一聲。

人都有欲望，他又不是太監，加之陽氣過盛，有這方面的想法很正常。

不過眼下當務之急還是得還債、壽命以及修行資源。

否則談什么以后？

又穿過幾條街巷，他們就到了縣城東北大豐路縣衙所在地。

鎮魔司和縣衙關系相當緊密，看到常柳他們過來，門口的衙役連忙齊齊喊道：“參見常衛使。”

“嗯。”

常柳點點頭。

他作為副使級別也是從七品，與縣丞同級。

這還是在云溪縣這樣的大縣。

如果是小縣，他就是最大的官，屬于一縣之地的權力頂端人物。

在鎮魔司內看起來平常，到了外面那已是一方大佬了，因而走到哪里，地方屬吏都是非常恭敬。

眾人下馬，把馬匹交給衙役，隨后進衙門徑直往右側中廳的方向而去。

中廳內有一名穿著綠袍的官員在辦公。

里頭諸多屬吏忙來忙去。

而中間大堂方向則站著諸多衙役，還有一些鄉民在里頭看熱鬧，大抵是王登佐作為縣令正在判案之類。

見此方巍搖搖頭，就王登佐這個糊涂官，真不知道要斷錯多少案子哦。

“老常，來了。”

“嗯，老宋，今天又要下鄉巡視，這次衛使的意思是打算剿滅一伙頑固妖魔。”

“哦？”

那綠袍官員就是縣丞宋萬義，聽到常柳說要剿滅一伙頑固妖魔，驚訝道：“莫非是府里巡查校使來了？”

跟縣里鎮魔司一樣，府中校使也有數名，他們亦是各有職責。

其中兩位副校使每月都會巡視各縣，震懾各縣境內的強大妖魔讓它們不敢大肆作亂。

否則縱使有一縣陽氣護佑，但最多就是保護縣城以及周邊二三十里區域。

二三十里外的鄉鎮之地匯聚起來的陽氣薄弱許多，一名先天境以上的妖魔真下狠手，一夜之間屠戮一鎮數千人并非難事。

“不是。”

常柳搖搖頭，隨后說道：“衛使說今年得爭一爭第一，自有些手段。”

“原來如此。”

宋萬義點點頭，起身道：“隨我來吧。”

他帶著常柳往后堂去。

一行人跟在身后，不一會兒就進了間大屋內。

讓人驚訝的是，一進門，就能看到屋子正中央擺放著一個巨大的沙盤。

沙盤上各有標注，山水城池一應俱全，方巍敏銳地注意到這應該就是云溪縣的沙盤景。

就看到從俯瞰視角下，整個云溪縣呈現一個U字型，中間區域多是平原地帶，丘陵山地較少，兩側和南面則是群山環繞。

云溪河流從西南方向的山嶺中流淌而出。

中間還有數條河流穿過東部平原和西部山嶺注入河中，等到北面的云溪縣城的時候，河水就已經非常寬闊。

縣城的位置是在北面，距離隔壁松溪縣貌似也才三十多里路而已。

沙盤桌上還擺放著一個印章，上面雕刻著一只首部微伸，四腿長直飾六角紋的小銅龜，稱之為龜紐銅印。

宋萬義將銅印拿起，放在沙盤上方，讓人驚訝的是，它居然懸浮在了上面，散發出淡淡金光。

緊接著那沙盤當中居然慢慢浮現出粟米粒大小的光芒，有強有弱，有黑、白、紅、綠、灰、橙、棕等等數十種顏色，有的光芒還在不斷移動。

這些光芒數量太多了，怕是得成千上萬，它們多聚集于云溪縣周邊的山林之中，而縣境內的平原區倒是很少，且多有變化，有的正在熄滅，有的又重新亮起。

其中北面縣城，一座城池模型，各街道做得十分精致，里頭散發著龐勃的紅色光芒，甚至已經璀璨到泛著金紅。

“這.......”

方巍睜大了眼睛，看到這一幕，他感覺到一個奇觀詭異的世界似乎正在向他拉開序幕。

旁邊孫飛小聲對他說道：“這是云溪輿盤，上面都是妖魔位置。你看縣城旁邊云溪河里有一點紅光，那是小鯉的妖氣，另外不止是妖氣，武者的血氣也被看到，還有縣城蘊育的龐大陽氣。”

“那黑、白、綠、紅、綠、灰、橙、棕.......都是什么？”

方巍有點明白了，這紅色就是武者和妖魔血氣，泛著的金光應該就是陽氣，看來這輿盤無法分辨善惡，只能單純地通過散發出來的氣來標注。

也難怪趙二郎和徐儀柔能夠在距離縣城數里外的地方肆意殺人，顯然官印的局限性還是非常大。

“黑色的多是魔氣，灰的多是鬼物。其余顏色可能是妖，也可能是修行者，是魔物或鬼物也有可能，還有精、怪、魑、魅、魍、魎、魈等等奇異生物。”

“白色和綠色也是妖氣？”

“是的，綠色多為草木成妖。這白色多是昆蟲、小動物成妖，也可能是尸體成妖。”

“尸體還能成妖？”

“那是自然，聽說過尸妖嗎？一些動物或者人的尸體得了造化成妖物，它們白天安睡，晚上出來害人，各地多有這樣的東西。”

“真是無奇不有。”

方巍聽了孫飛的話，忽然想起了上一世看過的《聊齋志異》與《子不語》當中記載的一些妖邪之事。

據說有些尸體成妖，它們長相多是青面獠牙，極為恐怖。還會在一些荒山野嶺布置幻象，白天是亂葬崗或者深山老林，天黑下來就會幻化成大宅邸，自身也會幻化成人類，能說話，有思想，和正常人一模一樣，吸引人類上門入住，然后吃掉人類，它們不會遠離埋它們的地方，在固定區域活動，天亮它們就會回去睡覺，幻術也會解除。

顯然這個世界的尸妖很有可能就是這種。

宋萬義環視一圈，隨后說道：“百鬼林最近應該是往西南移了一些，擢秀鄉你要著重注意。黑風嶺和青風觀沒有動靜，最近應該也沒有下山害人。其余雞咀山、鎖石坡、湖池、虎頭坪.......”

他把境內諸多妖魔聚集地的情況稍微說了一下。

官印雖然局限性很大，但不是每個妖魔都有通天手段可以屏蔽，因此不少妖魔還是能夠顯示出來。

縣衙每天都要時刻緊盯這些妖魔的動向，一旦發現正在襲擾人類村鎮，就會立即派人前往。

想來之前趙二郎和徐儀柔事發，就在于沒了禍斗庇護，通天黑氣被官印察覺，發現這黑氣光芒在縣城周邊，又十分強橫，縣衙才立即通知周浮前往。

而周邊盤踞的妖物有多有少，也有實力強橫者。云溪縣鎮魔司拿它們沒什么辦法，基本只能標注，等府里巡查使到才能進行清剿。

今年巡查使還未抵達，周邊多了一些強大妖物，常柳巡視的過程中也探察過，甚至折損過兄弟，自然十分清楚。

他目光搜尋，最終定格在了雞咀山的位置，沉聲道：“那頭熊妖還在。”

“你想動它？”

宋萬義皺眉道：“這廝已經半步化形，縣里多次圍剿，打得過它就打，打不過它就往南嶺深處逃，狡猾得很。”

云溪縣鎮魔司不是吃干飯的，除了先天級別以上的妖魔以外，先天以下的妖魔他們都能殺。

然而許多妖魔非常聰明，即便一些妖物智力不高，可趨吉避兇是本能。

一旦發現打不過，就會立即往深山老林里逃遁。

這就導致能夠盤踞在云溪縣境內周邊的妖魔實力和智力都不俗，想要一一剪除，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甚至就算巡查使來了也不一定能做到，只要察覺到不對勁，它們就會馬上逃走。

因此雖然妖魔鬼怪每天都在變化，有妖魔鬼怪被鎮魔司的力士殺死，又有妖魔鬼怪誕生或者從別的地方過來。

但總會有些頑疾般的妖魔一直難以處理。

據孫飛跟方巍所說，其中實力最強的就是黑風嶺、青風觀和百鬼林三處，曾有巡查使去過，最后隕落在那邊，成為云溪禁地。

雖然大郇還有更強的鎮魔將使，可整個大郇也僅有十多位而已。

他們乃是先天之上的巨擘，要負責處理更強大的妖王、大魔、兇煞、詭異等等，無暇分身。

因而縱使縣里的鎮魔司盡心盡責，也依舊有不少實力強大的妖魔盤踞在云溪縣。

若非忌憚縣衙官印可以調動一縣之力，怕是早就沖到縣城里大快朵頤。

由此可見眼下方巍能夠看到云溪縣城太平，也僅僅只是看到縣城內的太平。若去了鄉野，去了更偏僻的深山老林之中，便能真正看到了這個世界的全貌。

常柳沉聲道：“若是準備周全，我們未嘗不能將這廝殺死。但奈何它太狡猾，還殺死了我兩個弟兄，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嗯，既是如此，方位已經告訴你了，它最近跑到了雞咀山西北方，也還未突破至化形。”

宋萬義指了指位于云溪縣西南面的方向，那是云峰山脈的方向，在群山之中，有一處原始莽林，距離最近的清陽鄉大概二十多里的樣子。

“趁著現在的確是殺它的時機，若是讓它突破到了化形境，雖不敢深入云溪腹地，可清陽鄉肯定要死傷不少百姓。”

宋萬義接著道：“這次你做好萬全準備，如果能殺死這熊妖的話，就是大功一件。”

“嗯，我知道了。”

常柳點點頭。

他巡視地方，哪些妖魔盤踞都了如指掌。

之所以在出發前還得來縣衙，就是要查看實時動向，對它們進行監控。

雖然不少大妖魔都能藏匿行跡，但正如之前周浮說過，像禍斗雕像這樣的東西其實非常少。

因為趙二郎他們手里的禍斗雕像嚴格意義上來說應該是一件妖魔法器。

大部分先天以下的妖魔除了以前是人，保留了人的智慧能夠去想辦法弄一件以外，其余妖魔智力都非常低，沒那個本事。

所以鎮魔司真正棘手的其實是趙二郎徐儀柔這樣有人智慧的對手，那些半步先天境的妖魔反倒容易對付。

只不過這些妖魔大多有逃跑的本能，會趨吉避兇，打不過就跑，跑得還往往比人類武者和修士快得多，因此才導致常常不能將它們根除。

但如果想辦法讓它們放松警惕，找到它們的位置偷襲的話，未嘗沒有這樣的機會。

就像常柳之前殺死的那頭野豬妖，論起實力不比雞咀山那頭熊妖弱多少，卻還是在貪嘴下山進村莊吃人的時候，被常柳設伏擊斃。

確定了熊妖處于雞咀山的方位后，常柳沒有猶豫，揮手道：“走。”

眾人立即快步出廳，向著外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