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柏沒想到皮球這么快就到了自己身上。
朝廷對鉛的市場流通有規定,允許一些銅鐵鋪子,錫器鋪子售賣鉛塊,但這些地方的交易量不能超過50斤。大批量的買賣必須有官府開具的榷引。
“郡主,西京沒有鉛礦,下官就是給你榷引,你也用不上啊。”
沈寄風挑眉,“偌大一個西京就沒有買賣鉛塊的地方?”
“西京鑄造業并不發達,只有幾家鐵匠鋪子,他們倒是會屯少量的鉛塊,主要賣給胭脂鋪,或者一些手藝人用于補縫,密封等活計。和郡主您需要的量用杯水車薪形容也不為過。”
黃柏特意繞開鄭培業尿的地圖,湊到沈寄風跟前,壓低聲音,
“下官和您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鹽這種東西,家家戶戶都需要,就算是朝廷明令禁止,也禁不了賣私鹽的人。可是這鉛塊主要用來冶煉,鍛造,鑄造錢幣,平常百姓能用它的太少了,所以只能通過官府渠道購買。”
沈寄風有些不耐煩,這些事她都知道,“你說的情況我都明白,所以才讓你幫我開一張榷引,西京買不到,我就去外地買。”
“郡主可知距離西京最近的鉛礦也在兩千里之外的贛州,鉛塊是重物,往返至少一個半月,您等得起嗎?”
路程和往返時間,沈寄風先前的確未曾考慮,鉛在大寧并不是貴重的金屬,也不稀缺,只是沒想到會面臨遠水解不了近渴的問題。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
“黎陽監。”黃柏說出一個沈寄風從未聽過的名字,“它是位于衛州的錢監,每日鑄造的元昌通寶不下5萬枚,那里會有大量的鉛塊儲備,足夠郡主使用,就是有一點。”
“我需要找皇爺爺要一張調令。”
黃柏拱手作揖,“郡主果真冰雪聰明。”
回去的路上,冬陽十分不解,“郡主,既然工部給出的鉛塊有問題,咱們為什么不拿著證據找皇上做主?從接手銀礦以來,他們給咱下的絆子可不少,正好借此機會,給他們點教訓。”
“哪有那么簡單?”沈寄風回頭望了一眼西京府衙,心里那口憋悶之氣緩緩呼出,“工部出來的東西一定是沒問題的,那時候皇爺爺還沒吐口要開放民間采礦權,工部也把廢了大力氣把搜羅來的匠人送到西京,你想,如果工部能提前未卜先知,為什么又把匠人送過來?”
“所以,東西是在西京被掉包的。”冬陽恍然大悟。
沈寄風把玩著手里的韁繩,“做這件事的人,十有八九就是這位黃大人。”
“我們找他去!”冬陽怒不可遏,有種主子被耍了的屈辱感。
“急什么!”在府里時還不覺得,現下看來冬陽的脾氣頗有點像自己小時候,橫沖直撞,應該讓他多在李樂奇身邊多呆上一段時日,磨一磨他的性子。
銀礦上的守衛都是西京府的衙差,想在他們手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東西換了,絕無可能,所以唯一的答案就是監守自盜。
雖然黃柏每次見沈寄風都裝出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但她自己知道,敷衍的成分有多大。西京府尹是三品地方大員,工部現在主事的侍郎王華修只有正四品,他哪里指揮得動黃柏?
鄭培業那句話提醒了沈寄風,工部到底誰做主?他才是阻撓自己開礦的罪魁禍首。
“我看你平時和馬堯在一起的時間比較長,也該學學他的穩重。”
“他還穩重?”冬陽十分不服氣,“那日我和他出來給礦上買工具,在街面上遇到個土財主,剛看見馬堯就抓著他不放,說他不守信用,答應賣他的野豬一直沒兌現。”
“野豬?”沈寄風被勾起了好奇心。
冬陽獻寶似的,“郡主你一定不知道,馬堯原來是個獵戶,他答應那個土財主賣兩只野豬給他,結果因為碰上的野豬帶著小豬仔,馬堯就把野豬放了,想著再去抓,一來二去,就把這事給忘了,郡主,您說,這是穩重的人能干出來的事?”
沈寄風一直對馬堯獵戶的身份持疑,今日一看,林子里撞見和來礦上求工,都是偶然,他也不是受人指使。
如此一來,馬堯功夫又不錯,倒是可以放心用了。
回到礦上,李樂奇向沈寄風請示,想把自己的侄兒叫過來,他年紀大了,缺個可靠機靈的助手,幫忙跑腿。
沈寄風自然應允,隨即告知他要回京城幾日,籌集鉛塊和木炭之事。
這次回京,沈寄風意外地沒帶冬陽,反而讓馬堯隨行。
衛驍不知沈寄風葫蘆里賣的什么藥,試探冬陽道:“我沒去過汴京,怕鬧出笑話給郡主丟人,要不還是你回吧。”
冬陽十分高興郡主終于看到了馬堯的才能,要重用于他,“放心吧,回京也就是回齊王府,府里上下都很好相處,郡主少不了要進宮,不過,她不會帶你,你就老老實實聽話,郡主讓你往東,你不要往西,爭取以后留在我們侍衛隊,也算有個鐵飯碗,總比當個獵戶強多了。”
衛驍看著和自己推心置腹的冬陽,心頭涌上一股暖流,“嗯,我到了王府一定少說話,不惹麻煩。”
“不用那么緊張。”冬陽拍著衛驍的肩膀,“小郡王現在不在,他若是在府里,你倒是該緊張一下,他會把你的祖上三代都查一遍。”
“小郡王很關心郡主?”衛驍順桿爬柳繼續試探。
冬陽渾然不覺,“那必須滴,郡主身邊的人,哪個都是小郡王篩了又篩,我們齊王府,郡主才是老大。”
衛驍若有所思,既然齊郡王對郡主如此上心,她為什么還要將沈記商行的存在隱瞞呢?
回到汴京時,天色已晚,城門下鑰了,沈寄風用了王府的腰牌才開了城門,一路暢行無阻到了王府門口。
沈寄風跳下馬車,偶然瞥見到一旁點了燈籠的隔壁,“隔壁有人了?怎么沒有匾額?”
管家躬身道:“兩個月前賜給了鎮南將軍,不過這鎮南將軍一直沒有露面,里面只有幾個隨從,也未曾修繕。”
向來冷靜自持的衛驍,也忍不住偷摸掃了幾眼自己的府邸,斑駁的大門,螢火一般的燈籠,在月色下更顯出一抹破舊和蒼涼。
怪不得初一要修繕,屬實寒酸了些。
“鎮南將軍,那個姓衛的?他不在滇南好好呆著,回京城來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