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驛站歇了一晚，次日未作耽擱，換了輛新馬車便往洛洲趕。前一晚歇腳時，李瑤瑤翻出《大卿山河圖》細(xì)查，竟尋到一條從驛站至洛洲的捷徑——原本三四日的路程，硬是被他們壓縮到兩天，洛洲城門很快便遙遙在望。

李瑤瑤示意云兒亮出戶部尚書府的身份證明，守門士兵核驗后即刻放行。剛踏入城門，幾人便被眼前的景象吸引：洛洲的平民百姓摩肩接踵，遠(yuǎn)比京城內(nèi)陸熱鬧；衣著更是別具特色，不同于京城達(dá)官貴人的錦繡規(guī)整，當(dāng)?shù)厝硕啻┹p便短打，布料帶著海風(fēng)浸潤的粗實感，間或還有些綴著異域紋樣的服飾，透著幾分海商往來的鮮活氣。街市上的貨物也新奇，海產(chǎn)干貨、琉璃器物、異域香料擺得滿攤都是，看得他們頻頻駐足，眼前一亮。

忽然，前方人群聚攏，陣陣喧嘩傳來。李瑤瑤好奇，擠進(jìn)去一瞧，心下頓時一沉：只見一個男子披散著頭發(fā)，身上僅裹了層薄紗，裸露的肌膚滿是鞭痕，正被一個面容兇悍的女子甩著鞭子抽得在地上翻滾求饒。圍觀者雖多，卻無一人上前勸阻，只是當(dāng)熱鬧看。

“住手！”李瑤瑤眉頭緊蹙，厲聲喝止。阿武、阿力聞聲立刻上前，一人扣住女子揮鞭的手腕，一人快步將地上的男子扶起；卿泉與小楓則默默站到男子身前，不動聲色地?fù)踝×撕罄m(xù)可能落下的鞭子。那女子見狀，身后兩個侍從也立馬沖出來護(hù)在她左右，她抬頭瞪向李瑤瑤，眼神淬著毒：“好啊！我就說你這沒良心的在外頭勾三搭四，如今人贓并獲！你這狐媚子，穿得人模狗樣，竟專挑別人的男人下手，要不要臉！”

地上的男子一聽，不顧身上傷口撕裂的劇痛，掙扎著從卿泉、小楓身后爬出來，聲音發(fā)顫地辯解：“不是的！主君，您誤會了！這位小姐我從未見過，我沒有對您不忠啊……”話沒說完，便因牽動傷口倒抽了幾口冷氣，“嘶哈”聲聽得人揪心。

那女子見男子沒了遮擋，又揚起鞭子要打。卿泉眼疾手快，伸手攥住鞭梢，稍一用力便將鞭子扯斷。女子又氣又急，指著李瑤瑤怒斥：“這位小姐，管好你的男寵！我教訓(xùn)自家男人，如果真與你無關(guān)，你一個外人少多管閑事！”

“你休得胡說！我家小姐可是……”云兒氣得臉頰鼓鼓的，正要報出身份，卻被卿泉悄悄拉住。

李瑤瑤對卿泉微微點頭，上前一步，周身透著不容置喙的正氣，宛如伸張正義的利刃：“這閑事，我還就管定了！他方才已經(jīng)說了，并未對您不忠，你卻當(dāng)眾用鞭子抽打，不僅失了體面，更是折辱人命！就算他真有過錯，也該講道理、論規(guī)矩，而非用這般粗暴的手段泄憤——難道你只懂用鞭子逼人低頭，不懂何為理智懲戒？”她說著，雙手抱臂，眼神堅定，明擺著“今日你不停手，我便不罷休”的姿態(tài)。

女子見李瑤瑤不好惹，語氣軟了些卻仍不服氣：“關(guān)你什么事！他說沒有就沒有？”隨即轉(zhuǎn)頭瞪向地上的男子，“今天算你走運！把他給我?guī)Щ厝ィ　笔虖膫兞⒖躺锨埃拄數(shù)丶芷鹉凶泳鸵摺?

“等等。”李瑤瑤出聲阻攔，“我說讓你們走了嗎？”

“我都不打了還不行？難不成你真和他有私情……”女子的話里滿是譏諷。

李瑤瑤悄悄扯了扯卿泉的衣袖，低聲詢問有無兩全之策。卿泉卻輕輕搖頭——這是人家家事，既沒鬧出人命，旁人最多阻止施暴，實在沒法過多干涉。李瑤瑤沉默了，臉上滿是不甘。

這時，被架著的男子忽然開口，聲音微弱卻清晰：“在下花岫，多謝小姐仗義相助……主君只是一時誤會，如今她既說放過我，便不礙事了，不敢再麻煩小姐。”

當(dāng)事人都這般說了，李瑤瑤縱有不甘，也只能看著女子一行人架著花岫離去。圍觀的人群見沒了熱鬧，也漸漸散去，只留李瑤瑤幾人站在原地，心里滿是沉郁。

幾人尋了家臨街的客棧，剛安頓好，李瑤瑤便攥著拳頭坐在桌邊，眉頭仍未舒展。卿泉端來一杯熱茶遞過去，小楓也搬了張凳子坐在一旁，見她神色郁結(jié)，先開了口：“姐姐，方才那女子也太過分了，就算是家事，也不能把人打成那樣啊。”

李瑤瑤接過茶，指尖碰著溫?zé)岬谋冢瑓s沒心思喝，語氣里滿是不甘：“我就是氣不過。你看那花岫，身上的鞭痕都滲血了，說話都在發(fā)抖，卻還得替那女子圓場——明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卻連反抗都不敢。”

卿泉在對面坐下，指尖輕輕叩了叩桌面，聲音平靜卻透著理性：“洛洲是港口，往來商戶多，有些人家的規(guī)矩本就和京城不同，尤其商戶家族里，主母掌家、對夫婿管束嚴(yán)苛的情況，比內(nèi)陸更常見。花岫既認(rèn)了‘主君’的稱呼，想來在府中地位本就不高，就算我們今日攔了，日后他回去，處境恐怕更難。”

“可就眼睜睜看著？”李瑤瑤抬眼，眼底滿是困惑，“難道規(guī)矩是用來欺負(fù)人的？就算他地位低，也是條人命啊。”

小楓也跟著點頭：“是啊，我們就不能想辦法幫他嗎？比如……找官府說說理？”

卿泉搖了搖頭，耐心解釋：“官府管的是作奸犯科、鬧出人命的事，這種‘家事’，除非當(dāng)事人自己告官，否則官府不會輕易插手——畢竟‘清官難斷家務(wù)事’，一旦管了，反倒容易被說‘越權(quán)干涉私宅’。”

李瑤瑤沉默片刻，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我就是覺得堵得慌。那女子說他‘不忠’，連句查證的話都沒有，上來就用鞭子抽，圍觀的人也都看著，沒人肯站出來……”

“堯堯，”卿泉看著她，語氣軟了些，“世間不平事本就多，我們不可能事事都管得過來。今日能救下花岫一次，已是幸運。若真強行插手他家事，說不定會給他招來更大的禍端——你忘了他最后說‘不敢再麻煩小姐’？他心里，其實比我們更清楚自己的處境。”

李瑤瑤聽著，慢慢端起茶喝了一口，溫?zé)岬牟杷^喉嚨，隨即她放下杯子，輕輕點頭：“我知道你們是為了周全……只是一想到花岫回去后的日子，就覺得不好受。”

卿泉看著她，眼底帶著幾分溫和：“堯堯心懷善念，我知道。往后若再遇到這類事，我們?nèi)员M己所能便是，不必太過苛責(zé)自己。眼下我們先歇好，明日就是滄瀾祭了，好好玩玩忘了那些煩心事。”

李瑤瑤抬眼，見卿泉和小楓都看著自己，便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沉郁，點了點頭：“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