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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賤民不配哀榮

花如山瘋了,在家里瘋,在外面更瘋。

“他們不認?”花如山尖叫,“尤宣竟敢不認?為什么!”

問也是白問,這里的人沒有一個知曉內情的,她管不了了,跳上流淙出坊,一路疾馳,她要問問尤宣,憑什么他活著,阿兄卻連死都死得不明不白!

永州坊里,尤宅大門緊閉,花如山不等流淙停穩先跳下馬,踉踉蹌蹌撞上了門,她半跌著身子猛叩輔首,恨不能吼平門內的二進院:

“尤宣,出來!你叫我阿兄送死,憑什么不認!混賬阿物!為什么,是誰指使你!”

尤宅無聲,隔壁大小宅院卻都開了門,交頭接耳地議論。

花如山起身狠踹宅門,幾次之后只覺力量減微,于是沖到階下撿石便砸,成人肩寬的景觀石將紋絲不動的宅門擂得晃動,里閂發出清脆碎聲,尤宅門里才有了響動。

“尤宣,為什么坑害我阿兄?他與你從無冤仇,為什么你恩將仇報?水部司怎會上下串通,到底誰指使的你們?”

最后這句是花如山來時路上想到的,她本想找尤宣索命,可冷風吹醒了思緒,她想到早上送回花若谷的人,他們的話嚴絲合縫,態度模棱兩可,任何角度皆未露出花若谷是因行義而身故的信息。

一模一樣的說辭,一模一樣的表態,他們是商量好的!

也正是因為這最后的一句,尤宅的角門開了,尤宣滿面怒呵斥花如山:“瘋婦!莫要胡嚼亂咬,我行得正坐得端,何曾害過花若谷!”

“你為何不認昨日是你騙走的我阿兄?為何不認是你求他助水部司疏渠?”

花如山沖上去就要將他揪出來,可尤宣畢竟是壯年男子,阻擋幾下推開了她,定平了臉咬死他沒求過花若谷,反駁道:“昨日你可在場?敢來我門前假意言之鑿鑿,你何來的證據?”

“拿證據唬我?”花如山不是嚇大的,一路馳騁她把路線瞧了個明白,“宅內奴人,沿街行者皆是人證,一個不夠還有十個百個,從皇城由北向南,從花宅由南向北,目擊你行蹤的比比皆是!”

尤宣怒氣萎靡,胖臉紅得冒火,滾圓的大腹呼哧哧喘著頂起落下。

“你來。”尤宣突然停了粗喘,他環顧四周街坊,沉聲道,“爭吵無用,我告訴你實話。”

花如山猜想有詐,可她無法不往前去,但她以為的拳腳相向并沒有發生,尤宣只是湊在她耳旁冷語:“賤商賤命為國捐軀是你家的榮光,賤民何來公道之說?”

滾雷炸響耳畔!

花如山目如碎鏡,瞳孔撕裂一般,眼白剎時布滿血絲。

“惡棍!”

她啐一口尤宣,巴掌掄起,然而尤宣接下來又一句話讓她的手再不能落下,只見他斜睨花如山的巴掌,輕飄飄說了聲:“當今天下,百姓哪里說得上理,你家還有個小兄弟,也算后繼有人了,不如借此良機為你家求個哀榮,家爺有聲,家兄有望,還能為日后做保,不必世代埋沒于不入流的賤戶,有理也成了沒理。”

良機?花如山潰不成軍,三代托舉,德才兼備的君子,他的大義赴死在仕人眼里只能算一個“良機”?巨大的諷刺撲面而來,賤商、賤民、賤命,以胎定命,縱使人是萬中無一的人中翹楚,也抵不過生他的肚子是誰的。

小弟……花如山的心碎成了齏粉,她的命豁不出去,帶著永世的恥辱也不能玉石俱焚,尤宣的提醒在她空洞的心上劃了一道重重的痕跡,她跪在了尤宣面前。

“是奴莽撞,沖撞了水丞,造謠生事,求水丞原諒。”花如山泣不成聲,“阿兄一生心系社稷,他的死是,是……死得其所,但求水丞為阿兄正名,如實上報,望朝廷賜花家哀榮,能讓兄長瞑目!”

尤宣掃視一周,街坊看了一場戛然而止的鬧劇正在不明所以,見他怒目各自無味散去,他松了口氣,轉身關門,留下生硬的一句:“此事你犯不著求我。”

暮鼓敲盡,杜從郁在閉門最后一刻踏進安仁坊,他滿腦子都是花如山崩潰的眉眼,昨日還熠熠生輝的鷹眼只一個日夜不見再也不見生機,她一直在咳血,郎中說她心肺內挫,由內而外的傷最是藥石無靈,若長久郁郁寡歡這病就扎下根了。

不成,他不能眼睜睜看著花如山枯萎,可他用了一天一夜還是沒搞明白為什么每個人都不認花若谷的功績,他只知道自己從靜息園離開后分別去了水部司和龍首渠的斗門橋,在那里他找到正在水中關閉將軍翣的杜佑,他為父親幫忙,在斗門段和父親待了半晚。渠水疏通,暴雨止住時,他們都認為是因為各段共同銜接才得以挽救大難,直到他們入渠檢驗,他才聽聞初九道段出了人命,才看到趴在岸上的尸首竟是花若谷。

棺槨是杜從郁遣人找來的,這是他能為花若谷留得最后的體面,否則水部司的人只會匆忙間喊了花家認人,但當時他和父親就發現了蹊蹺,初九道段的水吏無一不和尤宣言辭相同,他們都說花若谷是自己前來,死因則是被回流壓進渠底過久,引發寒邪導致暴斃。

自己前來?杜從郁不信,倉倉是花如山自小長大的隨侍,她不會撒謊,她找來靜息園時清清楚楚告訴他們,是尤宣再三請求花若谷協助疏渠!

可尤宣在他的逼問下指天發誓自己從未擅離職守,咬定是花若谷自主前來,是他說內渠安置了將軍翣,他有調動的能力。

杜從郁幾乎要對尤宣動手,杜佑按住了他:“查,趁著還未整理或許能有線索。”

半晚徹查,一日掃遍了內渠,詭異發生了,看似凌亂本應滿是痕跡的內渠中居然沒有任何可疑的蛛絲馬跡。

咣!此刻,進了家的杜從郁推開燭光锃亮的書房門,他知道父親在等他。

“你還是去了花家,不是告訴過你,萬事未定不可莽撞!”果然,杜佑一見小兒子便怒斥道,“花若谷的事你不要摻和,花如山也不要見了。”

杜從郁不傻,這句話已然戳中了怪異的命脈,他問:“父親可是知道了因由?”

杜佑輕哼,譏笑落在嘴角:“應你懇求,我向楊相求賜花家功勛,起初我和你一樣,認為即便花若谷自行協助治水,那也該得個身后哀榮,他的死若是能幫花家破制至少死得其所,可我也昏了頭,功勛豈可落于商家!”

“為什么不能?商家不是罪奴不是欽犯,得個身后殊榮,落個光耀門楣的虛名能違背什么禮制?”

“稚嫩!”杜佑長嘆,“直到楊相斥責我昏了頭,他親口說出‘商賈低賤不配行賞’我才悟過來是我們想簡單了,你可知尤宣治水有功,已被楊相上表圣人,吏部得了令,正擬制書準備封賞尤宣了!”

杜從郁一知半解:“為什么是尤宣的功績?他為奪花郎的功績才設此陰謀?可他怎么知道昨日暴雨……”

“不知道,什么都不需要知道,楊相要的只是花若谷不能入仕進水部司,他絕不允許盧杞的人處處掣肘于他!”

晴天霹靂,杜從郁晃了晃,花若谷的死因竟是如此:楊炎得知盧杞納花若谷在名下,這才后悔白白送個大功給盧杞,他猜到盧杞定會調用花若谷盯上杜佑,但杜佑欣賞花若谷,自然不能盡力防備,楊炎想要安穩,除非花若谷插不進來。

“為了和盧杞爭斗,他把花兄的命視為草芥?為了逼父親和花家恩斷義絕,于是用了父親一手提拔起來的尤宣!而在楊相門下站穩了腳跟的尤宣又能成為看守父親的工具,花若谷舉薦的矛盾讓他對父親產生了懷疑,他對任何可能的背叛都要提前采取反制,他好狠!”

通了,杜從郁的疑惑都通了。他轉身開門向外跑,就算違逆宵禁他也要告訴花如山陰謀背后的危險。

“來人!把他按下!”杜佑一聲令下,藏在夜色中的家奴從四面圍住杜從郁。

“父親?為什么?放開我!”

杜佑怒其不爭,大罵:“讓你知道緣由是為了讓你警惕無妄之災,是為了告誡你花家無用沾上危險,不是讓你犯險跑到女子面前逞英雄,冥頑不靈!今日開始禁足,直到此事有了結果,你徹底與商女決斷!”他扔塊布在家奴手里,喝令,“沒我親口命令,誰都不許放他出來!”

杜從郁被布堵住了口,扯著嗓子悶叫,杜佑怒目看他跳腳掙扎,落下眼簾時雙眉緊蹙,狠……那是杜從郁還不知道花家即將發生的事,楊相豈止狠,不夠冷酷的人何談坐上權相之位,而自己也得狠,才能保杜氏良性生存。

至于花家,就當不曾相識,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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