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穹塵之下
- 無名的皮蛋
- 8096字
- 2025-07-31 12:38:35
地下暗河的寒冷深入骨髓,仿佛連靈魂都要凍結。熒光棒慘綠的光芒在巨大的溶洞中搖曳,勉強照亮腳下濕滑的巖石和身旁嗚咽流淌的“黑水”。王上校脫下自己還算完整的戰術背心,覆蓋在李哲冰冷的遺體上。沒有棺槨,沒有墓碑,只有幾塊沉重的石頭壘在戰友的安息之地前。士兵老趙用磨鈍的刺刀,在冰冷的石壁上刻下“李哲——銹帶之魂”幾個歪斜的字。沈星默默地將李哲那只燒熔變形的金屬鉤爪,從工程師僵硬的手指中輕輕取下,緊緊抱在懷里,冰冷的金屬觸感成了最后的慰藉。
沉默是唯一的祭奠。悲傷沉重,但求生的本能更加強烈。周銳的工兵鏟被王上校鄭重地別在腰間,冰冷的鈦合金鏟身緊貼著皮膚,提醒著他肩負的責任。陳遠小心翼翼地將那根核心布滿黑色裂紋、已無活性的“菌王”樣本管,用最后一塊相對干燥的布包裹好,貼身藏起。它不再致命,卻是揭露真相、引誘牧菌者的關鍵誘餌。
“走。”王上校的聲音嘶啞卻堅定,打破了死寂。他背上僅存的彈藥包(子彈寥寥無幾),看了一眼周銳平板屏幕上破碎的路線圖——沿著“黑水”向西南。
地下旅程漫長而壓抑。暗河時寬時窄,有時需要涉過齊腰深的冰冷水流,有時又能在狹窄的石梁上攀爬。洞壁上古老的鑿痕和模糊的壁畫時隱時現,描繪著先民對地脈與水源的敬畏。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土腥味、鐵銹味和一種奇異的、類似硝石的礦物氣息,反而驅散了真菌的甜腥,帶來一絲詭異的“潔凈”感。熒光棒很快耗盡,他們只能在絕對的黑暗中摸索前行,依靠水流聲和觸覺辨別方向。饑餓、寒冷和傷痛持續消耗著所剩無幾的體力,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不知走了多久,黑暗中前方隱約透來一絲微弱的光亮,并非陽光,而是某種人工光源的漫反射!同時,水流聲變得更加湍急,空氣中也開始混雜著一絲……人聲?并非感染者的嘶吼,而是模糊的、帶著焦慮和疲憊的嘈雜低語。
“前面有光!”沈星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他的超常嗅覺似乎也捕捉到了更多復雜的氣息——汗味、消毒水、塵土,還有……濃重的血腥味。
眾人精神一振,加快腳步。轉過一個巨大的鐘乳石柱,眼前豁然開朗!
暗河流入一個更為廣闊的地下空間,但這里顯然不再是自然形成。巨大的混凝土支柱支撐著高聳的拱頂,墻壁上布滿了粗大的管道和銹蝕的金屬支架,顯然是人工開鑿的巨大地下設施的一部分。微弱的光源來自高處懸掛的、蒙著厚厚灰塵的應急燈。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前方百米外,一道橫亙在暗河出口處的、高達十余米的巨型合金閘門!
閘門厚重、冰冷,表面布滿撞擊的凹痕和暗綠色的干涸粘液,顯然經歷過慘烈的防御戰。此刻,閘門并未完全關閉,而是升起了一道僅容兩人并行的縫隙。縫隙外,是更加明亮的光線和嘈雜的人聲來源。而縫隙前,黑壓壓擠滿了人!
那是數百名,甚至更多的幸存者!他們衣衫襤褸,面黃肌瘦,臉上刻滿了末日磨礪出的麻木與深深的恐懼。男女老少擠在一起,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蠕動的蟻群。空氣中彌漫著汗臭、排泄物的異味、傷口的腐臭味,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絕望氣息。他們被一道由沙袋、帶刺鐵絲網和荷槍實彈的士兵組成的簡陋防線攔在閘門外。
士兵們穿著褪色的荒漠迷彩,戴著嚴密的防毒面具,只露出冷漠警惕的眼睛。他們手中的自動步槍槍口低垂,卻帶著無形的威懾。防線后,幾個穿著相對干凈、佩戴“華夏存續計劃委員會”臂章的工作人員,正坐在簡陋的桌子后,冷漠地審視著眼前絕望的人群。桌子上堆著厚厚的名冊和一種特殊的、泛著金屬光澤的卡片——五聯票據。
“排隊!都他媽排隊!擠什么擠!沒有票據,天王老子來了也別想進蜂巢!”一個軍官模樣的壯漢站在沙袋上,用擴音器嘶吼著,聲音在巨大的空間里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冷酷。
人群騷動著,哭泣聲、哀求聲、憤怒的咒罵聲混雜在一起。
“長官!求求您!我孩子病了!高燒不退!讓我們進去吧!”
“我們的票據在路上被搶了!是鼴鼠商會的人!他們…”
“放屁!鼴鼠商會早就被真菌吃了!我看你們就是想蒙混過關!”
“我有技術!我會修機器!讓我進去!我能干活!”
“水…給口水喝吧…”
一個抱著嬰兒的婦人試圖擠到前面,立刻被士兵粗暴地用槍托推開,踉蹌著摔倒,嬰兒發出撕心裂肺的啼哭。周圍的人麻木地看著,眼神空洞。
眼前的景象,比外面的真菌荒原更讓陳遠感到一種冰冷的窒息。這哪里是希望之地“火種”?分明是等級森嚴、資源匱乏催生出的殘酷堡壘。
“鼴鼠商會…被滅了?”王上校臉色難看,想起了鹽晶森林里那些骸骨和旗幟碎片,“媽的,連‘鹽即法律’的耗子們都栽了…”
“五聯票據…”陳遠盯著那些金屬卡片,想起平板殘存信息里的警告——“準入代價”。這顯然是一種極其嚴苛的生存配額和身份憑證制度,將難民分成了三六九等。
“我們怎么進去?”老趙的聲音帶著焦慮,看著前方嚴密的盤查和絕望的人群,“硬闖?”
王上校眉頭緊鎖,掂量了一下僅存的彈藥和己方精疲力竭的狀態,硬闖無異于自殺。他目光掃過那些士兵和工作人員,最終落在他們臂章和制式裝備上:“是委員會的正規軍…或許…亮明身份?”
就在這時,閘門內一陣小小的騷動。幾個穿著白色密封防護服、與周圍士兵制服截然不同的人影,在幾名衛兵護衛下,穿過防線,徑直走向盤查點。為首一人身材高瘦,防護服纖塵不染,面罩是高級別的透明材質,露出一張約莫四十多歲、戴著金絲眼鏡、面容斯文卻透著一種實驗室冷峻的臉。他胸前掛著高級別的通行證和“生物防疫首席-秦風”的銘牌。
秦風的出現讓盤查點的工作人員立刻站了起來,態度恭敬。他并未理會難民,目光如同探針般掃過混亂的人群,最終,精準地落在了剛從暗河陰影中走出、渾身濕透泥濘、與周圍難民格格不入的陳遠一行人身上!尤其是陳遠背后那個特制的背包輪廓,和王上校腰間那把標志性的鈦合金工兵鏟!
秦風鏡片后的眼睛微微瞇起,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精光。他對著身邊一個工作人員低聲說了幾句。工作人員立刻拿起對講機。
很快,兩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分開人群,徑直走到陳遠他們面前。
“陳遠博士?王振國上校?”士兵的聲音透過防毒面具有些沉悶,但語氣是確認而非詢問。
“跟我們走。秦首席要見你們。”
穿過厚重的合金閘門,仿佛穿越了兩個世界。
閘門內是巨大的、燈火通明的穹頂空間。這里曾經是莫高窟數字保護中心的巨型地下服務器場,如今被改造成了“蜂巢”的核心樞紐之一。高聳的服務器機柜大部分已經斷電,被改造成了多層居住隔間,如同蜂巢般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視線盡頭。鋼制的廊橋和旋梯縱橫交錯,連接著不同的區域。空氣循環系統發出低沉的嗡鳴,混合著消毒水、機油、汗味和人群聚集特有的渾濁氣息。
與閘門外的混亂絕望不同,這里秩序井然,甚至帶著一種壓抑的“高效”。穿著不同顏色工作服的人們行色匆匆,士兵巡邏的腳步聲清晰可辨。巨大的顯示屏懸掛在中央立柱上,實時顯示著“蜂巢”各區域的能源分配、孢子濃度、物資儲備以及……外部監控畫面。畫面上,翻滾的金色塵霾籠罩著敦煌外圍,隱約可見巨大的、緩慢移動的真菌聚合體陰影,如同包圍孤島的巨獸。
秦風博士的實驗室位于蜂巢深處一個相對獨立的區域,厚重的氣密門隔絕了外界的嘈雜。室內燈火通明,擺放著陳遠在末日中幾乎遺忘的“先進”設備——高級別的生物安全操作臺、基因測序儀、高倍電子顯微鏡,甚至還有一臺小型低溫冷凍柜。空氣里彌漫著刺鼻的化學試劑味道。
秦風脫下防護服,露出里面熨帖的白大褂。他示意陳遠等人坐下,衛兵無聲地退到門外。
“歡迎來到敦煌,‘火種’計劃的核心。”秦風的聲音平穩,帶著學者特有的清晰語調,但眼神銳利如手術刀,在疲憊不堪的四人身上掃過,“從呼和浩特據點陷落,到穿越庫布齊活化區…你們的旅程堪稱奇跡。尤其是,”他的目光落在陳遠身上,“陳博士,你攜帶的‘菌王’樣本,是扭轉戰局的關鍵。”
他開門見山,顯然掌握著相當程度的情報。
王上校沉聲道:“秦首席,呼和浩特…張磊少校他們…”
“張少校和大部分守軍…殉職了。”秦風語氣平淡,仿佛在陳述一個實驗數據,“盧卡斯動用了新的戰爭巨構體,據點防御在抵抗十二小時后被突破。你們是最后傳出的有效信息源。”
雖然早有預料,但親耳證實,王上校和沈星還是紅了眼眶。老趙緊緊握住了拳頭。
“我們的當務之急,”秦風無視了他們的悲傷,走到操作臺前,調出一組復雜的基因圖譜,正是“菌王”樣本在呼和浩特爆炸瞬間被捕捉到的異常生物電波信號,“是利用陳博士帶來的‘鑰匙’(他指了指陳遠的背包),結合這份珍貴的7.83赫茲頻率數據,以及‘菌王’樣本本身,開發出針對性的‘神經斷鏈’武器。這需要陳博士你毫無保留的配合。”
陳遠沒有立刻答應,他直視著秦風:“樣本可以給你研究。但‘火種’…真的是希望嗎?外面的難民,五聯票據…代價是什么?”他想起了平板信息里的警告。
秦風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反射著冷光:“資源有限,陳博士。‘火種’不是慈善收容所,而是人類文明最后的堡壘。五聯票據制度確保了有限的生存資源優先分配給對延續文明有價值的人——科學家、工程師、技術工人、健壯的可育人口。這是冷酷的生存邏輯,也是委員會的責任。”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權威,“至于代價…活著進入蜂巢,本身就需要證明價值。你們的‘鑰匙’和經歷,就是你們的票據。”
“那沒價值的人呢?”沈星忍不住問道,聲音帶著少年人的憤怒,“就像外面那些人?等死嗎?”
秦風的目光掃過沈星,帶著一絲評估的意味:“適者生存,年輕人。真菌不會憐憫弱者。委員會的工作是確保‘火種’不滅,而不是做無謂的消耗。”他話鋒一轉,看向陳遠,“陳博士,時間緊迫。盧卡斯不會給我們太多喘息之機。實驗室需要你。”
陳遠感到一陣寒意。秦風的邏輯冰冷高效,卻讓他想起了盧卡斯口中“高效凈化”的論調,只是披著文明的外衣。但他沒有選擇。樣本需要這里的設備才能深入研究,外面是無邊的菌海和虎視眈眈的牧菌者。
“我配合。”陳遠沉聲道,將背包放在操作臺上,“但我要全程參與,并且需要知道所有研究進展和潛在風險。”
“當然。”秦風嘴角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這是你的專業領域。我會安排助手協助你。”他按下一個通訊按鈕,“小吳,帶陳博士去消毒室,準備樣本分析。王上校,你們幾位先去醫療區處理傷勢,領取基礎配給和…臨時通行證(一種最低等級的五聯票據)。”
一個年輕的研究員(小吳)走了進來,引導陳遠離開。王上校、沈星和老趙也被衛兵帶走。實驗室里只剩下秦風一人。
他走到窗邊(單向玻璃,外面是忙碌的實驗室外圍),看著陳遠離去的背影,眼神深邃。他打開加密通訊器,低聲道:“目標已安全接收,‘鑰匙’和樣本完好。‘銹帶’工程師李哲確認死亡,‘鐵碑’周銳下落不明…是的,陳遠對票據制度有抵觸…明白,我會確保他專注于研究…盧卡斯的動向?…‘鳴沙之眼’沙暴活動異常?收到,繼續監測。”
第五章
穿過厚重的合金閘門,仿佛穿越了兩個世界。
閘門內是巨大的、燈火通明的穹頂空間。這里曾經是莫高窟數字保護中心的巨型地下服務器場,如今被改造成了“蜂巢”的核心樞紐之一。高聳的服務器機柜大部分已經斷電,被改造成了多層居住隔間,如同蜂巢般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視線盡頭。鋼制的廊橋和旋梯縱橫交錯,連接著不同的區域。空氣循環系統發出低沉的嗡鳴,混合著消毒水、機油、汗味和人群聚集特有的渾濁氣息。
與閘門外的混亂絕望不同,這里秩序井然,甚至帶著一種壓抑的“高效”。穿著不同顏色工作服的人們行色匆匆,士兵巡邏的腳步聲清晰可辨。巨大的顯示屏懸掛在中央立柱上,實時顯示著“蜂巢”各區域的能源分配、孢子濃度、物資儲備以及……外部監控畫面。畫面上,翻滾的金色塵霾籠罩著敦煌外圍,隱約可見巨大的、緩慢移動的真菌聚合體陰影,如同包圍孤島的巨獸。
秦風博士的實驗室位于蜂巢深處一個相對獨立的區域,厚重的氣密門隔絕了外界的嘈雜。室內燈火通明,擺放著陳遠在末日中幾乎遺忘的“先進”設備——高級別的生物安全操作臺、基因測序儀、高倍電子顯微鏡,甚至還有一臺小型低溫冷凍柜。空氣里彌漫著刺鼻的化學試劑味道。
秦風脫下防護服,露出里面熨帖的白大褂。他示意陳遠等人坐下,衛兵無聲地退到門外。
“歡迎來到敦煌,‘火種’計劃的核心。”秦風的聲音平穩,帶著學者特有的清晰語調,但眼神銳利如手術刀,在疲憊不堪的四人身上掃過,“從呼和浩特據點陷落,到穿越庫布齊活化區…你們的旅程堪稱奇跡。尤其是,”他的目光落在陳遠身上,“陳博士,你攜帶的‘菌王’樣本,是扭轉戰局的關鍵。”
他開門見山,顯然掌握著相當程度的情報。
王上校沉聲道:“秦首席,呼和浩特…張磊少校他們…”
“張少校和大部分守軍…殉職了。”秦風語氣平淡,仿佛在陳述一個實驗數據,“盧卡斯動用了新的戰爭巨構體,據點防御在抵抗十二小時后被突破。你們是最后傳出的有效信息源。”
雖然早有預料,但親耳證實,王上校和沈星還是紅了眼眶。老趙緊緊握住了拳頭。
“我們的當務之急,”秦風無視了他們的悲傷,走到操作臺前,調出一組復雜的基因圖譜,正是“菌王”樣本在呼和浩特爆炸瞬間被捕捉到的異常生物電波信號,“是利用陳博士帶來的‘鑰匙’(他指了指陳遠的背包),結合這份珍貴的7.83赫茲頻率數據,以及‘菌王’樣本本身,開發出針對性的‘神經斷鏈’武器。這需要陳博士你毫無保留的配合。”
陳遠沒有立刻答應,他直視著秦風:“樣本可以給你研究。但‘火種’…真的是希望嗎?外面的難民,五聯票據…代價是什么?”他想起了平板信息里的警告。
秦風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反射著冷光:“資源有限,陳博士。‘火種’不是慈善收容所,而是人類文明最后的堡壘。五聯票據制度確保了有限的生存資源優先分配給對延續文明有價值的人——科學家、工程師、技術工人、健壯的可育人口。這是冷酷的生存邏輯,也是委員會的責任。”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權威,“至于代價…活著進入蜂巢,本身就需要證明價值。你們的‘鑰匙’和經歷,就是你們的票據。”
“那沒價值的人呢?”沈星忍不住問道,聲音帶著少年人的憤怒,“就像外面那些人?等死嗎?”
秦風的目光掃過沈星,帶著一絲評估的意味:“適者生存,年輕人。真菌不會憐憫弱者。委員會的工作是確保‘火種’不滅,而不是做無謂的消耗。”他話鋒一轉,看向陳遠,“陳博士,時間緊迫。盧卡斯不會給我們太多喘息之機。實驗室需要你。”
陳遠感到一陣寒意。秦風的邏輯冰冷高效,卻讓他想起了盧卡斯口中“高效凈化”的論調,只是披著文明的外衣。但他沒有選擇。樣本需要這里的設備才能深入研究,外面是無邊的菌海和虎視眈眈的牧菌者。
“我配合。”陳遠沉聲道,將背包放在操作臺上,“但我要全程參與,并且需要知道所有研究進展和潛在風險。”
“當然。”秦風嘴角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這是你的專業領域。我會安排助手協助你。”他按下一個通訊按鈕,“小吳,帶陳博士去消毒室,準備樣本分析。王上校,你們幾位先去醫療區處理傷勢,領取基礎配給和…臨時通行證(一種最低等級的五聯票據)。”
一個年輕的研究員(小吳)走了進來,引導陳遠離開。王上校、沈星和老趙也被衛兵帶走。實驗室里只剩下秦風一人。
他走到窗邊(單向玻璃,外面是忙碌的實驗室外圍),看著陳遠離去的背影,眼神深邃。他打開加密通訊器,低聲道:“目標已安全接收,‘鑰匙’和樣本完好。‘銹帶’工程師李哲確認死亡,‘鐵碑’周銳下落不明…是的,陳遠對票據制度有抵觸…明白,我會確保他專注于研究…盧卡斯的動向?…‘鳴沙之眼’沙暴活動異常?收到,繼續監測。”
醫療區的消毒水味濃得刺鼻。王上校胳膊上的傷口被重新縫合包扎,沈星的撞傷也做了處理。老趙主要是脫力和輕微凍傷。三人領到了粗糙但干凈的工裝服、一小包壓縮干糧、一個水壺,以及一張冰冷的金屬卡片——最低等級的白色五聯票據,上面只有編號和幾條空白聯券(用于兌換食物、水、醫療等基本生存物資)。
一個手臂上纏著“互助會”布條、臉色蠟黃的中年男人湊了過來,眼神里帶著卑微的討好:“幾位…新來的?要兌換點好東西嗎?干凈的水?消炎藥?或者…想提升票據等級的門路?”他聲音壓得很低。
王上校冷冷地掃了他一眼。男人被他的氣勢懾住,縮了縮脖子,但沒走遠,顯然在觀察。
這時,一個穿著洗得發白、打著補丁的工程師制服,頭發花白的老者拄著根金屬管(似乎是某種工具),一瘸一拐地走到飲水處,小心翼翼地將票據插入一個機器凹槽,機器吐出一小股渾濁的水流注入他的水壺。他珍惜地喝了一小口,嘆了口氣。
沈星忍不住問道:“老伯,您這票據…能換多少東西?”
老者抬起頭,渾濁的眼睛里滿是疲憊:“白色票據?一天就這點水,兩小塊餅干。想吃飽?想治病?得干活,賺工分換綠色聯券。或者…”他苦笑了一下,沒往下說,目光掃過那個“互助會”的男人。
“或者什么?”老趙追問。
老者壓低聲音:“或者有門路,去‘地下’換。用…用外面帶進來的東西,或者…用命去外面找委員會懸賞的物資。”他指了指蜂巢深處一些燈光更昏暗、守衛更森嚴的通道,“那里是‘鼴鼠商會’以前的地盤,現在…更亂了。委員會默許一些交易,只要不鬧大。”
王上校心頭一凜。鼴鼠商會的遺產!看來這個組織雖然主力被滅,但其留下的地下網絡和生存法則,在蜂巢的陰影下依舊頑強地滋長著。這“五聯票據”制度下的蜂巢,遠非鐵板一塊。
“提升等級呢?像秦首席那種?”沈星好奇地問。
老者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咳嗽起來:“咳咳…紫色票據?那是委員會高層、頂尖科學家、衛戍指揮官才有的!能進核心區,享受最好的配給和防護。我們?能混個綠色票據(技術工人等級),多換點吃的,就謝天謝地了。”
就在這時,蜂巢內突然響起一陣低沉急促的警報聲!并非最高級別的敵襲警報,而是區域性的警戒。
廣播響起:“所有人員注意!D7區通風管道壓力異常!孢子濃度微量上升!防疫小組和工程隊立即前往處置!非相關人員請勿靠近!”
人群出現一陣小小的騷動,但很快在士兵的呵斥下恢復秩序。王上校看到一隊穿著黃色防護服的防疫人員和提著工具箱的工程隊員匆匆跑向一個標著“D7”的通道。
“又是管道老化破裂?”老趙皺眉。
“也可能是…人為的。”王上校眼神銳利,他注意到那個“互助會”的男人在警報響起時,眼神閃爍了一下,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D7區邊緣,通風管道檢修口。
厚重的金屬蓋板被卸開,露出里面幽深、布滿灰塵和可疑暗綠色菌斑的管道。穿著黃色防護服的防疫人員用儀器緊張地監測著。幾個工程隊員正在焊接一處細微的裂縫。
一個身材矮壯、穿著沾滿油污工裝、臉上帶著一道猙獰疤痕的工程隊長(疤臉),罵罵咧咧地指揮著:“媽的!焊牢點!這種老古董管子,三天兩頭出問題!委員會那幫老爺就知道在上面發號施令,材料呢?新管子呢?”他煩躁地踢了一腳旁邊的工具箱。
一個穿著同樣工裝,但眼神異常冷靜的年輕隊員(阿杰)蹲在疤臉旁邊,遞上焊條,低聲說:“頭兒,抱怨沒用。我剛才檢查裂口邊緣…有點不對勁,不像自然老化崩的,倒像…被什么東西從里面腐蝕的,還混合了點酸性溶劑的味道。”
疤臉一愣,湊近裂口仔細看了看,又嗅了嗅,臉色微變:“你確定?”
阿杰點點頭,目光掃過周圍忙碌的人群和遠處巡邏的士兵,聲音壓得更低:“而且,昨天‘黑市’的老狗找我,問我要不要點‘能讓管道睡個好覺’的‘特效藥’,價錢好說…我懷疑…”
疤臉眼神陰沉下來,看著管道深處那片幽暗,仿佛能感覺到某種冰冷的惡意正在黑暗中滋生。“媽的…耗子洞里還有不怕死的在搞事?想制造混亂?”他啐了一口,“阿杰,這事爛肚子里。先干活,把裂縫堵死。回頭…我找老狗‘聊聊’。”他眼中閃過一絲兇光。
與此同時,蜂巢深處,核心農業區。
巨大的LED植物生長燈下,一片片無土栽培的蔬菜泛著不自然的嫩綠色。幾個穿著綠色票據工裝(農業技工)的人正在忙碌。一個戴著眼鏡、氣質斯文的年輕技工(林風)小心翼翼地將一種淡藍色的營養液注入培養槽。他的動作標準,眼神卻有些飄忽,似乎在觀察著入口處的守衛輪換時間。
他旁邊一個面容愁苦的中年技工(老馬)低聲抱怨:“這配額越來越少了…聽說東區那邊又餓死人了…”
林風推了推眼鏡,聲音平靜:“委員會有委員會的考量。做好分內事吧。”他低頭看著營養液中倒映的自己,鏡片后的眼神深處,卻燃燒著一股壓抑到極致的、毀滅的火焰。他手腕內側,一個極其微小、如同電路板紋身的標記,在營養液的反光下若隱若現——那是“滅世派”的烙印。
他無聲地默念著教義:“…腐朽的文明需要徹底焚毀…在真菌的凈化中重生…”指尖,一小包無色無味的粉末,悄然滑進了寬大的袖口。他的目標,是維持整個核心農業區水循環平衡的——中央過濾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