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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維克托

維克托拿起一個奇特的小玩意,那是一個銅做的東西,下面有個圓盤,圓盤上有許多洞。他不知道這是什么,于是他決定問蒙塔古。

“蔬菜剝皮器,世界上最偉大的發明,有了這個,人們再也不需要用小刀一點點剝皮了。”

“能送我一個嗎?”

“十五枚銅葉。”

“你的貪欲早晚會害了你的。”

維克托把遠不值十五枚銅葉的小玩意輕輕放下,又拿起架子上的瓶瓶罐罐觀察——搽劑和草藥酒,他心想,全是沒有醫療執照的庸醫才會開的假藥。

“別亂動,那里面有劇毒的曼陀羅和罌粟粉。”

“就憑這些東西就足夠讓你坐一輩子牢。”維克托瞥著那些磨砂玻璃瓶。

蒙塔古無所謂地聳聳肩:“你要想要可以拿一瓶,但別讓你的狗碰它。”

維克托拿起一本書,在沙發上坐下。那是一本《美德之書》,但并非教會的經典,而是同名的偽作。

他打開目錄,看到里面大部分內容都是圣典中的故事,不過用特尼亞常用的大陸語寫得滿滿當當,而非尋常宗教文書使用的普萊薩或努曼語。

“我要去睡覺了,沃爾夫大夫的藥我吃了,希望有用。”蒙塔古不知何時穿上了白色的睡衣,濃濃的黑眼圈和他的大胡子一樣引人注目。

不一會,蒙塔古的鼾聲飄出來,維克托不禁夸贊沃爾夫大夫真是神醫在世,他哼起不成調的搖籃曲:“睡吧~睡吧~小寶寶快睡吧~”

他熄滅臥室的蠟燭,門“咔嗒”一聲輕掩上。維克托警長望著那扇緊閉的門,稍頓片刻,便躡手躡腳地挪到櫥柜前,取出一瓶酒和一只玻璃杯。長條沙發前的桌上,他新點燃一根蠟燭,跳動的燭火映著書頁,他拿起那本《美德之書》,繼續往下翻。

當他看到先知的妻子為在沙漠里徒步受難的先知送去魚和餅時,他想起了萊婭,萊婭很虔誠,每天晚上無論自己回家多晚都會被萊婭拉著做晚禱,他還記得有一次他在與黑幫的混戰中被弩機射中,躺在床上發了一個星期的高燒,正是萊婭每天在自己的床頭講福音故事,為自己禱告。

“贊美我主天父,你最終沒有事。”那天萊婭笑著對他說,那美麗的灰色頭發真像天空中的銀帶。

“是啊,贊美我主,贊美真神”那天他也笑著對萊婭說。

維克托合上書,閉上眼睛回想今天發生的事情,盡管窗子鎖死,但外面秋風的咆哮依然憤怒而可怖,冷風拍打著屋檐和墻壁,似乎在訴說自己的冤屈。

“勒內,今天是羅瓦塞爾執勤嗎?”

“是啊,頭兒,馬修和他換了。”

“他人在哪里?”

“剛才有人找他,他出去有段時間了。”

維克托回憶著自己是怎么詢問那人的相貌并得出結論那是一個幫派分子,又是怎么和勒內追尋羅瓦塞爾的足跡,又是怎么發現這個氣派的警員去給黑幫的妓院當打手,還跑去古玩店和雜貨鋪當幫工的。

“你他媽有什么毛病?羅瓦塞爾?”

“警長!求求你,不要開除我!真的!我的女兒得了怪病,請了許多醫師也不見好,我真的沒有辦法,我,我聽說第二區住著一個老御醫,為羅貝爾皇帝治過魔鬼上身的怪病,但是我沒有錢,所以我只能這么做,求求你!我絕對不會再巡邏的時候開小差了,我發誓!”

魔鬼上身的怪病?想到這里,維克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帶著譏誚的苦笑,那個御醫?多半是個糊弄人的騙子。他低頭繼續翻著《美德之書》,恰好翻到某章——講的是與魔鬼共舞的君王如何被一步步誘騙,最終淪為地獄奴仆的故事。他草草掃了兩眼,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翻過這一頁。

回去的路上,勒內跟在后面,腳尖踢著路邊的碎石子,猶豫半晌才小聲開口:“頭兒,要不……咱們給他湊點錢?羅瓦塞爾跟咱們畢竟同事一場,他那樣子,看著是真沒轍了……”

“我會把情況上報,看看能不能多批些經費。”維克托的腳步沒停。

“可他女兒的病……等得起嗎?”勒內追問,語氣里摻著點擔憂。

維克托忽然停下腳步,高大的身軀轉過來正對著勒內。下午的陽光斜斜鋪在地上,警長的影子被拉得老長。“勒內,”他看著對方,“我們的世界是全知全能的神創造的,對吧?那祂為什么要創造魔鬼這種污穢骯臟之物?”

好愚蠢的問題,維克托心想,不過糊弄勒內那幫人足夠了。若是萊婭還在,恐怕又要氣鼓鼓地和我爭論半天吧。維克托想起自己第一次在修道院見到萊婭時,只因隨口說了句“神明未必真管人間閑事”,便氣得她一路追到治安署,讓他發誓不再說胡話。那次好像也是秋天啊。他幾乎陷進沙發里了,整個人沉浸在回憶里,嘴角掛著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夜深了。剛才還在怒號的秋風,此刻已和這座城市一起沉入夢鄉,只有老騙子蒙塔古的鼾聲,混著那座仿制復古普萊薩機械鐘的滴答聲,點綴著靜謐的夜晚。維克托又喝了一杯酒,那綠色的液體又清又苦,一股茴香味縈繞在嘴里。蒙塔古啊蒙塔古,都說兔子不吃窩邊草,你竟連自家酒柜都塞假酒?

維克托脫下帶著警長標識的外套和內襯的鎖子甲。盡管身為警長無需擔心自身安全,但長久的習慣讓他離不開盔甲的保護,更重要的是他不信任自己了。他推開陽臺的門——自家的陽臺倒是從沒開過。還記得在薩昂提利斯時,萊婭最喜歡倚在圍欄上看星星。

“這是天秤座,那是天龍座,那是戰馬座。”萊婭認真地給對天文學一竅不通的維克托講解。

“啤酒座在哪里?”

萊婭和維克托笑成一團。回憶像風,吹過之后只剩一片寒冷。

白色的襯衫抵御不了冷空氣的侵襲,唯有剛才喝下的酒精在肚里為身軀保暖。

維克托就這么趴在欄桿上,從高處眺望圣特利尼亞。遠方的地平線上,銀帶般的河流如同拱橋閃爍著冷光;整座城市像點綴著熒黃色燈火的灰色階梯,從遠處的海邊一級級爬上陸地。城墻連接著高且寬的懸崖峽灣,它們如同沉默的巨人,懷抱著這座夢中的城市。圣特利尼亞真美啊,可總少了些什么——少了些讓維克托魂牽夢繞、曾為之付出一切的東西。他抬頭望向夜空,誰說神明不管閑事?這老不死的明明什么都管啊。他又喝了一口酒,其實這酒也不錯,他心想,然后戀戀不舍地走出了陽臺,回到溫暖的客廳。

維克托記不得自己是何時睡著的,他只記得自己回到客廳后暈暈乎乎的躺在沙發上,把替蒙塔古守夜的事情忘了一干二凈,至多看了一會書就進入夢鄉了。

“玻璃是魔鬼的造物。真神創造了圣潔的云彩作為天堂的地基,而魔鬼王巴巴利伯的七宗罪中,最顯著的便是貪婪與嫉妒。它見強奪不成,便下令地獄的罪人們收集泥沙,在九層地獄的熔巖中將泥沙熔化,變成可怖而扭曲的玻璃。那魔頭生性陰險狡詐,竟將自己的靈魂注入玻璃,將其作為有毒的禮物贈予人間的君王。

每當夜深人靜之時,玻璃便會發出誘惑的囈語。長此以往,居住在宮殿的貴胄們便非瘋即壞:他們盲從地上必死者的短見,迷信假宗教,背棄天父真理的懷抱。故而諸多帝國王權,每當玻璃多如盛夏樹葉之際,便到了國破家亡、山河淪喪之時。”

這是那本書里的內容,可我不是睡著了嗎?好冷啊,是誰在說話?冰雕?可是……

維克托站在一片廣袤無際的冰原上,遠處是覆蓋著皚皚白雪的森林與山脈。他雖然從未來過這里,卻感覺十分真切,好像回到了家鄉一樣。

“有人嗎?有人嗎?”

維克托覺得很冷,寒風奪走了他身上的溫度,皮膚掛滿冰渣,只覺得自己快死了。他踩著沒過腰際的大雪,這才發現有無數冰雕埋在雪中,它們只露出藍色水晶般的腦袋,在絕望中舞蹈。

“我是不是瘋了?”

“你沒有。”

維克托猛然回頭,發現夢境世界瞬間融化。他躺在一片巨大的黑白色平原上,遠處坐著比山還高的巨人。黑色的天空讓他看不清巨人的臉龐,唯有兩只明亮的眼睛,和第三只泛著淡淡青光的寒色巨瞳,正牢牢盯著他。

“你是誰?”巨人威嚴的語氣在四周回蕩。

“我是我。”維克托自己也說不清,為何會吐出這樣一句話。

“哈哈,你輸了,將軍!”

一枚巨大的黑色棋子從天而降,砸到維克托腳邊時,卻驟然縮成酒瓶大小。維克托茫然地環顧四周,只見無數黑白棋子紛紛墜落,落地后都成了酒瓶模樣,密密麻麻散落在四周。

“嗚哇——嗚哇——嗚哇——”巨人突然發出嬰孩般痛苦的哭喊,“我不想死!”

維克托想上前安慰,卻發覺自己說不出巨人能聽懂的語言。

你若是沒活過,不就不會死了嗎?

念頭剛起,維克托心里猛地一咯噔。因為巨人那三只沒有瞳孔的眼睛齊刷刷轉向他,平靜地說:“你想得對,沒活過,就不會死掉了。”

霎時,它第三只巨大的青色眼睛驟然裂開,隨即爆炸開來。無數閃爍著星光碎片飛向天空,在高空排列組合。維克托看不懂那是什么,只覺得心頭被一股強烈的震撼攫住——那一定是種離自己極其遙遠的物質。

另外兩顆眼珠順著天際滾來滾去,其中一顆“咕嚕”一聲滾到維克托腳邊。他撿起來,那東西像水晶球般美麗,里面跳動著生命的氣息,絢麗無比。他環顧四周,發現那些大大小小的棋子都已碎成一地,唯有一枚白色的王還屹立在地上。

王要有王冠,王冠上要有寶石。

他這么想著,便把水晶球按在了白色棋子的頭頂。水晶球眨了眨眼,下一秒,整個世界突然顛倒過來。維克托墜入了無盡的黑暗。

等他再次醒來時,天已經亮了。維克托發覺自己趴在一片黑灰相間的亂石灘上,身后的浪花拍打著他的身體,遠處的山脈和樹林正熊熊燃燒,灰色的煙塵遮蔽了天際,余燼像雪花般飄蕩。維克托緩緩站起,目光環繞著這片荒涼的廢墟,直到看見一座巍峨的白色高塔筆直地插進天空。那是蒙塔古曾提起的夢境。

不,別這樣,這就是你的計劃嗎?拿蒙塔古做誘餌是嗎?

“維克托?是你嗎?”

“萊婭?萊婭?是你嗎?”

呼聲變得模糊,話語隨風飄散。維克托橫沖直撞地追逐這虛無縹緲的聲音——他要萊婭,他要萊婭,萊婭,你在哪里?

少女灰色的長發披在地上,維克托不敢去觸碰她。他絕不能再犯下錯誤了,只是站在那里,用眼睛代替指尖,一點點靠近她,一點點擁抱她。

“維克托……”少女的臉龐憂郁而溫暖,像清晨的第一縷陽光。

就讓我死在這兒吧。他閉上眼,淚水順著眼角往下滑,咸得發苦。別讓我醒。

“兒子……”

那聲音突然變了,蒼老又嘶啞。他睜眼時,少女的臉已經皺縮,成了個滿臉皺紋的老婦人,渾濁的盲目里淌著淚:“對不起,兒子……”

“維克托,我要和凱瑟琳結婚了,你來喝杯喜酒啊?”一個滿臉雀斑的瘦子湊過來,咧開嘴笑,脖子上卻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暗紅的血正順著衣領往下滴,“就缺你這個伴郎了……”

“你是個好人,孩子。“被削去半個腦袋的棕袍修士說到,”把萊婭托付給你我很放心。“

“蠢貨!出劍要快!”矮胖的老頭舉著木劍戳他的額頭,老頭的左眼里插著半截弩箭,血痂糊住了半邊臉,“你這樣軟綿綿的,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我怎么敢讓你去當警察?”

憤怒像火一樣燒上喉頭,怨恨堵得他胸口發悶。我警告你!我不知道你是誰,但別在我腦子里晃!滾出去!都給我滾出去!我有的是余力……

“爸爸?”

那是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像根燒紅的長矛,狠狠扎進他心口最軟的地方。那一刻,所有的憤怒與怨恨都碎了,他蹲在地上,哭得像個被丟在荒野里的孩子,眼淚鼻涕糊了滿臉,停都停不住。

“醒醒!”

肩膀被狠狠推了一把,維克托猛地起身,差點撞上一個毛茸茸的腦袋。蒙塔古穿著件皺巴巴的睡袍,站在他面前,眼下的黑色比昨晚更重,像兩塊浸了墨的破布。

“干什么?滾!”維克托吼道,嗓子啞得像公鴨。

蒙塔古搓了搓胳膊,往后退了半步:“你昨晚喝我的苦艾酒了?怪不得沒抓到那東西,不過我本來也沒指望就是了。”

維克托勉強保持住了理智,窗外的天空是淺藍色的,太陽早已高高升起:“你又發什么瘋?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又夢見那座黑塔了。”蒙塔古苦笑一聲,聲音發澀,“你那朋友的藥根本沒用……恐怕,我們麻煩大了。”

“你看見第三個傷員了?”維克托猛地坐直,“是誰?”

蒙塔古抿了抿唇,聲音輕得像怕被誰聽見:

“香農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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