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草藥謊言
- 燼雪星約
- 作家IN9Thl
- 1814字
- 2025-08-01 15:12:31
伊甸的雪頂終年不化。
蕭夜踩著及膝的積雪,胸口嵌著龍心晶核,像揣著一枚冷月。白鳥棲在他肩頭,羽毛間偶爾漏下一粒光塵,在風里碎成細小的星。
三個月前,螃蟹島裂隙閉合,白鳥帶回齊愿最后一縷意識——只有一句話:
“向北走,雪頂有不燼花。”
于是蕭夜一路向北。
他走過晨島的潮聲,走過云野的風車,走過雨林的藤蔓與霞谷的賽道,最后抵達伊甸雪頂。
雪頂的風像無數把薄刃,割得人睜不開眼。蕭夜用齊愿留下的白羽編成面罩,只露出一雙被風雪磨亮的眼睛。
雪頂的最高處,有一方冰湖。
湖面封著厚厚的冰,冰下卻隱約可見金色的光流動,像被凍住的晨曦。
傳說,不燼花就開在湖心最深處,百年一綻,花開一瞬,可熄骨火。
蕭夜跪在冰湖邊,以指尖火焰融開冰面。
冰水漫過他的手腕,冷得像齊愿消散那天的風。
他潛入冰湖,晶核在胸口發出幽藍的光,照亮水下世界-
沒有花,只有無數金色的符文,像被囚禁的星群。
符文中,浮著一枚小小的、由冰雕成的花苞。
花苞里,躺著一張折成鶴形的信箋。
蕭夜用顫抖的手指拆開鶴信。
紙薄如蟬翼,墨跡卻深,像刻進骨頭的誓言。
蕭夜:
當你讀到這封信,我已化作晨島第一縷風。
世上無不燼花,只有不肯熄滅的火。
我騙了你,也騙了自己。
暴風眼的晶核只能鎮痛,不能根治;暮土的赤焰草只會加速燃燒。
可我想讓你多活一個春天,于是用謊言為你鋪路。
你胸口那枚晶核,是我最后的骨血。
它會慢慢碎裂,碎成十二萬九千六百粒光塵。
每一粒,都是我未說完的喜歡。
請把它們撒在走過的路上,讓后來的人知道,我們曾并肩。
別為我立碑,我的墓碑是你眼里的光。
若有一天,你再也走不動,就把晶核埋進月光花海,
那里會再開一朵銀白的花-
那是我,回來見你。
--齊愿--
信箋末尾,有一枚極淡的吻痕,像雪地里融化的桃花。
蕭夜跪在冰湖里,冰水漫過他的肩。
他想哭,卻連眼淚都被凍住。
胸口晶核發出細碎的裂響,像冰層下春水的第一聲嘆息。
蕭夜帶著訣別書回到晨島。
他把信讀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每一個字都在舌尖生根。
然后他做了一個決定:
繼續完成齊愿的謊言——裝作自己仍有救,裝作仍有人在等他拿不燼花歸來。
他回到暮土,用最后的星燭點亮一座廢棄燈塔。
燈塔的光像一支長矛,刺破永夜。
旅者們循光而來,帶著傳聞:
雪頂有不燼花,白衣少女已先去探路。
蕭夜坐在燈塔頂層,對每一個路過的人微笑:
“請替我帶一朵回來。”
于是,一支又一支小隊向北出發。
他們帶著希望,也帶著蕭夜親手繪制的地圖。
地圖上,齊愿的筆跡被他用血跡描深:
“向北三十七步,見冰湖,花開湖心。”
旅者們歸來時,總是搖頭。
蕭夜便笑,說:“也許明年。”
他給他們倒酒,酒里摻了暮土的熒光苔,苦而回甘。
酒過三巡,他會指著燈塔窗臺上每日亮起的星燈,輕聲道:
“她還在路上。”
晶核的裂紋越來越多。
每裂一道,蕭夜便咳一次血。
血落在燈塔木板上,開出細小的銀白花苞——與齊愿消散時一模一樣。
花苞枯萎時,他會拾起,裝進一只琉璃瓶。
瓶底已積了薄薄一層花瓣,像一場永不落幕的雪。
第七個月,裂紋蔓延至晶核中心。
蕭夜開始夢見齊愿。
夢里,她站在月光花海中央,懷里抱著一束不燼花,花瓣如金箔。
她向他伸手,卻在指尖相觸時化作飛灰。
他驚醒,胸口晶核發出最后一聲裂響,碎成十二萬九千六百粒光塵。
光塵在燈塔內盤旋,凝成一只白鳥,與他肩頭的舊鳥重疊。
兩只白鳥合二為一,發出極輕的啁啾——
“埋了我。”
蕭夜帶著琉璃瓶,最后一次踏上旅途。
他走過他們曾并肩的所有地方:
云野的風車仍在轉,賽道上的雪卻化了;
雨林的藤蔓攀上新的石像,樹洞里積了雨水,像誰未干的淚;
暮土的沉船徹底腐朽,熒光菇在暗蟹的尸骨上開出幽綠的花。
最后,他回到月光花海。
花海比他記憶中更盛,銀白的花瓣在風中起伏,像一片靜止的銀河。
他跪在花海中央,用指尖挖開松軟的土。
琉璃瓶里的花瓣傾倒而出,像一場遲到的雪崩。
他把晶核碎屑一并埋入,覆土,壓實。
做完這一切,天已暮色四合。
蕭夜躺在花海里,像躺在齊愿的懷里。
骨火癥奇跡般地平息了——疼痛遠去,只剩溫暖的空茫。
他望著天空,看見第一顆星星亮起,像誰睜開的眼睛。
星星越來越多,連成一條銀色的河。
河中央,浮起一朵極小的、金色的花苞。
花苞綻放的瞬間,蕭夜聽見齊愿的聲音......
“我在這里。”
后來,晨島的旅者們常說:
月光花海深處,有一間木屋,屋前永遠亮著一盞星燈。
燈芯由兩只白鳥輪流守護,燈罩上刻著一行小字:
“若你迷路,請循光而來。”
每年春末,花海會開出一朵金色的花,花蕊里躺著一張折成鶴形的信箋。
信箋上,墨跡如新:
“愿你此后天光,再無骨火,也無黑夜。”
落款是......
“永遠的風中,齊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