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宗主峰的夜總是來得格外早。

林硯坐在大殿門檻上，看著月光漫過青石板，在地面織出一張銀白色的網。玉佩被他反復摩挲得溫熱，內側那行小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指尖發麻——鎖龍陣眼竟藏在歷代掌門議事的大殿之下，這是連玄塵真人都未曾知曉的秘辛。

“還在想林小婉的話？”蘇清寒抱著劍走來，玄色劍穗在風中輕輕晃動。她將一個油紙包遞過來，“廚房溫著蓮子羹，玄塵掌門說你失血過多，得補補?！?

林硯接過瓷碗，熱氣氤氳了視線。碗沿觸到指尖的瞬間，他突然想起血姬水晶球里的畫面：母親將玉佩塞進襁褓時，指尖也沾著這樣的溫度。

“她最后說血界大軍三日后抵達，會不會是圈套？”蘇清寒挨著他坐下，冰璃劍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林小婉突然出現又消失，更像故意留下線索?！?

“不管是真是假，重鑄鎖龍陣都是唯一的辦法?！绷殖幰ㄆ鹨簧咨徸痈鹣憷锘熘乃幬?，“玄塵掌門已經帶著執法堂弟子去探查地基了，據說大殿底下確實有靈力波動?！?

話音未落，殿內突然傳來一聲悶響。兩人同時起身，只見玄塵真人扶著案幾踉蹌后退，嘴角掛著血絲，須彌袋滾落在地，散落出數十枚銹跡斑斑的銅錢。

“掌門！”蘇清寒立刻祭出冰璃劍。

玄塵真人擺擺手，指著大殿中央的地磚：“陣眼確實在下面，但有東西在守著?！彼攘藘陕?，掌心攤開三枚斷裂的銅錢，“是百年前的鎮魂銅錢，上面附著往生陣的靈力，看來凌云真人當年布下了雙重禁制?！?

林硯蹲下身，指尖撫過地磚邊緣的凹槽。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在地面投下菱形的光斑，竟與血契石上的紋路隱隱相合。

“需要三人靈力才能開啟血契石，鎮魂銅錢恐怕也得三人聯手破解?！彼蝗幌肫鹆中⊥褡詈蟮脑?，“明天清晨，我們試試？”

玄塵真人點頭，目光落在林硯手中的玉佩上：“你母親將陣眼藏在這里，怕是早就料到今日。只是……”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來，“往生陣的靈力與血魂珠相沖，你強行催動會不會傷及經脈？”

“顧不得那么多了?！绷殖帉⒂衽遒N身收好，心口的朱砂印記突然微微發燙，“血界大軍若真的來了，整個流云宗都會變成第二個鎖龍淵?！?

夜色漸深時，林硯躺在偏殿的床榻上，卻毫無睡意。他解開衣襟，借著月光打量心口的朱砂印記——那團暗紅比昨日淡了些，邊緣凝著一層薄薄的白霜，像是冰璃劍的靈力在表層結了痂。

“還沒睡？”蘇清寒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夜風的涼意，“我守在殿外，你抓緊時間調息?！?

林硯起身開門，看見她披著件玄色披風，劍就靠在廊柱上。月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倒比白日里多了幾分柔和。

“你也去歇著吧，”他側身讓她進來，“這里是主峰，不會有事的。”

蘇清寒卻搖頭，走到香爐旁添了些凝神香：“血姬雖退，但血影教的人說不定還在附近。你現在靈力不穩，不能大意?！彼D了頓，突然從袖中取出個小瓷瓶，“這個給你，是用冰魄花煉的丹藥，能暫時壓制血魂珠的邪氣?！?

林硯接過瓷瓶，指尖觸到她微涼的指腹，像碰到了冰璃劍的劍鞘。他想起云海坪上她擋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喉間突然有些發緊：“之前在禁地，謝謝你?！?

“我們是同門?！碧K清寒別過臉，耳尖卻悄悄泛紅。香爐里的煙卷著月光往上飄，在梁上繞了個圈，竟像是無聲的嘆息。

第二日天未亮，主峰大殿就聚滿了人。執法堂弟子在殿外布了三層結界，玄塵真人取出三枚新鑄的鎮魂銅錢，銅錢邊緣刻著流云宗的符文，在晨光中泛著金光。

“按古籍記載，開啟陣眼需要引三人靈力注入鎮魂銅錢，”玄塵真人將銅錢分遞給林硯和蘇清寒，“我以流云宗本源靈力為引，清寒用冰璃劍的至寒靈力相輔，林硯你……”

“我用往生陣的靈力試試?！绷殖幬站o銅錢，指尖的傷口還未愈合，滲出的血珠滴在銅面上，竟順著紋路凝成了細小的冰晶。

三人呈品字形站在大殿中央，玄塵真人率先催動靈力。淡金色的光芒從他掌心涌出，順著銅錢的紋路游走，在地面畫出一個巨大的陣法輪廓。蘇清寒緊隨其后，冰藍色的靈力如水流淌，與金光交織成網，將整個大殿籠罩其中。

林硯深吸一口氣，將往生陣的靈力緩緩注入銅錢。心口的朱砂印記突然灼熱起來，像是有團火要從皮肉里鉆出來。他咬緊牙關，看著銅面上的血色紋路漸漸亮起，與地面陣法的光芒融為一體。

“就是現在！”玄塵真人一聲低喝，三人同時將銅錢按向地磚。

只聽轟隆一聲，大殿中央的地面突然下陷，露出一個丈寬的入口。石階蜿蜒向下，盡頭隱約有紅光閃爍，像是地底埋著團跳動的火焰。

“這是……”執法堂長老驚訝地看著入口處的石壁，上面刻著的符文與鎖龍淵的如出一轍，只是顏色更淺，帶著玉石的溫潤感。

玄塵真人取出顆夜明珠，率先走下石階：“看來這里才是凌云真人真正的手筆。鎖龍淵的封印不過是幌子，真正的鎖龍陣眼，一直在主峰地底?！?

石階比想象中長，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才到盡頭。眼前出現一間石室，石室中央的石臺上，靜靜躺著一卷玉簡，玉簡旁立著個半人高的青銅鼎，鼎身刻滿了血紅色的符文，正是鎖龍陣的陣圖。

“血契石！”蘇清寒指著石臺角落，那塊暗紅色的石頭正嵌在一個凹槽里，表面的裂紋已完全愈合，在夜明珠的光芒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林硯走上前，剛要去拿血契石，石室的石壁突然傳來一陣震動。無數黑色的藤蔓從石縫中鉆出，藤蔓頂端長著血色的花苞，花苞裂開，露出密密麻麻的尖齒，竟像是某種活物。

“是血影教的蝕骨藤！”玄塵真人祭出流云扇，扇風掃過之處，藤蔓瞬間化為灰燼，“他們果然一直在盯著陣眼！”

蘇清寒的冰璃劍舞出一片劍花，藍色的劍氣將藤蔓成片斬斷，卻見斷口處很快又鉆出新的藤蔓，像是殺不盡的潮水。林硯發現藤蔓似乎怕血契石的光芒，便將石頭從凹槽中取出，暗紅色的光芒驟然亮起，藤蔓果然如遇烈火般向后退去。

“快啟動鎖龍陣！”玄塵真人喊道，“這些藤蔓是血界的邪物，靠吸食靈力生長，拖得越久越麻煩！”

林硯將血契石按在青銅鼎的凹槽里，與蘇清寒、玄塵真人同時將靈力注入鼎身。鼎上的符文依次亮起，石室頂部突然浮現出巨大的星圖，星圖中央的北極星竟與血契石的光芒遙相呼應。

“鎖龍陣的真正陣眼，是北斗七星！”玄塵真人看著星圖，眼中閃過震驚，“凌云真人竟以星辰之力為鎖，難怪血界百年都未能破陣！”

就在這時，蝕骨藤突然瘋狂生長，竟凝聚成一個巨大的黑影。黑影張開血盆大口，發出刺耳的尖嘯，石室頂部的星圖開始劇烈震顫，像是隨時會崩塌。

“是血界的骨獄獸！”蘇清寒的冰璃劍發出急促的劍鳴，“它在吞噬星辰之力！”

林硯突然想起凌云真人手札里的話——“鎖龍陣需以三魂為鑰，缺一不可”。他看向玄塵真人和蘇清寒，突然明白了什么：“掌門，清寒，我們必須以自身三魂為引，才能徹底激活鎖龍陣！”

“不可！”玄塵真人臉色驟變，“以魂為引會折損修為，你才剛覺醒靈力……”

“沒有時間了！”林硯打斷他，血契石在他掌心發燙，像是在催促，“星辰之力若被吞噬，整個流云宗都會被骨獄獸拖入血界！”

蘇清寒突然握住他持劍的手，冰璃劍的寒氣順著指尖傳來，卻奇異地穩住了他翻涌的靈力：“我跟你一起。”她轉頭看向玄塵真人，眼神異常堅定，“師父常說，流云宗弟子當以守護人間為己任，這點代價算不了什么。”

玄塵真人看著他們交握的手，又看了看瘋狂逼近的骨獄獸，終是嘆了口氣。他展開流云扇，扇面的金光突然變得無比熾烈：“好！今日我等便以三魂為鑰，重鑄鎖龍陣！”

三人再次將靈力注入青銅鼎，這一次，他們同時引動了自身三魂。林硯感覺識海一陣刺痛，像是有什么東西被生生剝離，卻見血契石突然爆發出刺眼的紅光，與星圖的金光融為一體。

骨獄獸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身體在紅光中寸寸消散。蝕骨藤如潮水般退去，石縫中滲出金色的液體，順著地面的紋路流淌，竟在石室中央凝成了一塊新的血契石，比之前那塊更紅，更亮，像是有生命在其中跳動。

“成了……”玄塵真人拄著流云扇喘息，臉色蒼白如紙，“鎖龍陣重鑄，血界至少百年內無法踏足人間。”

林硯卻盯著新凝成的血契石，石頭表面映出的人影竟不是自己——那是個白發修士，掌心按在鎖龍淵的石壁上，鮮血順著指縫滴落，身后的鎮魂釘同時亮起紅光。

“凌云真人？”他喃喃道，突然感覺心口的朱砂印記開始發燙，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灼熱。

就在這時，石室入口傳來一陣腳步聲。林小婉的身影出現在石階盡頭，她身上的弟子服沾滿血跡，手中握著半塊碎裂的玉簡，正是凌云真人手札缺失的那部分。

“你果然在這里?！彼叩搅殖幟媲埃瑢⒂窈嗊f給他，“這是你母親藏在禁地地窖的，說只有重鑄鎖龍陣后才能看。”

林硯展開玉簡，上面的字跡已有些模糊，卻足以看清內容：“血界尊主實為吾弟凌云霄，當年血界之戰他假死脫身，潛伏在流云宗……”

“什么？”玄塵真人失聲驚呼，“凌云霄不是早在百年前就戰死了嗎？”

“那是他和血界演的一場戲?！绷中⊥竦穆曇敉蝗蛔兊蒙硢?，像是換了個人，“他以流云宗長老的身份活到現在，目的就是等鎖龍陣松動，好里應外合打開血界通道?！?

林硯猛地抬頭，看向玄塵真人。晨光從石室入口照進來，在掌門花白的須發上鍍了層金邊，卻讓他眼中的震驚顯得格外刺眼。

“你是說……”林硯的聲音有些發顫，“凌云霄就是……”

“是我。”玄塵真人突然笑了，笑聲里帶著說不出的悲涼，“清寒，你不是一直想問你父母的下落嗎？他們就是發現了我的身份，才被我親手所殺?！?

蘇清寒的冰璃劍哐當落地，她后退幾步，撞在石壁上，眼中滿是難以置信：“師父……你說什么？”

“百年前我確實假死脫身，”玄塵真人收起流云扇，掌心浮現出暗紅色的紋路，與血契石如出一轍，“凌云那個蠢貨以為用往生陣能凈化血脈，卻不知血界皇族的血是刻在骨頭上的。”他看向林硯，眼神復雜，“你母親當年帶著你叛逃，就是想避開我的掌控，可惜啊……”

“林小婉師姐！”林硯突然轉向林小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林小婉卻搖頭，從袖中取出一枚同心佩，玉佩上刻著的“云”字已被血色浸透：“我是凌云真人的后人，守著這個秘密百年，就是為了等能重鑄鎖龍陣的人。”她看向玄塵真人，眼中燃起怒火，“當年你殺我祖父，今日我定要為他報仇！”

話音未落，林小婉突然祭出匕首，刺向玄塵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