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燒到她的發梢，焦味和濕氣鉆進鼻子里。蘇晚意還仰躺在泥地上，手指插到泥土里，一動不動。

火堆沒滅，剩下的炭火發紅，把她臉側的血污照得忽明忽暗。她感覺喉嚨里怪怪的——有東西被塞進去了，又滑又苦，順著舌根往下沉。

是種子。

她馬上就判斷出來了：這是三年生的噬魂草籽，沒激活的時候沒毒，進身體三刻后碰到水就生根，能破開藥靈繭，直接傷到心脈。這辦法比寒潭還陰毒，一點痕跡都不留，死了也會被說成是“舊毒復發”。

是誰干的？

她只微微睜開一條眼縫，透過濕頭發的縫，看見藕荷色的裙角停在身邊。那個人蹲下，手指上還沾著香粉，正拍掉袖口的灰。

是蘇清月。

她沒走。所有人都撤了以后，她偷偷回來，趁著亂給人下毒。

蘇晚意假裝沒反應，把剩下的藥靈之力慢慢聚到喉嚨，用“逆行引氣”的辦法往外逼。這招本來是用來逼出煉丹時不小心吸進去的毒塵的，現在用來逼草籽，就像用蛛絲拉石頭，難極了。

喉結動了動，肌肉緊緊的。

草籽順著口水滑出嘴角，掉在泥里，沾上灰，就像一粒不起眼的黑沙子。

蘇清月一下子往后退了一步，眼睛瞪得老大。

“它……吐出來了？”

她聲音一下子變高了，就像被踩著喉嚨的鳥。她盯著那粒黑點，手指直哆嗦，香粉簌簌地往下掉。

蘇晚意還是閉著眼，呼吸很弱。她知道，這情況超出了對方的預料。庶妹以為她已經死透了，下毒就是補一刀，沒想到“尸體”會吐出東西來。

風刮過潭面，把沒滅的火堆吹得火星亂濺。

蘇清月慌了往后退，腳被石頭絆了一下，整個人往后倒下去。

“啊——！”

她掉進寒潭里，水花濺得到處都是，藕荷色的裙擺一下子就被黑水蓋住了。她掙扎著露出水面，雙手亂抓，只抓到一把滑溜溜的草根。

岸上的護院聽到動靜，拿著刀跑過來，卻在潭邊停住了。

“這水……不能碰。”一個人小聲說，“周夫人說了，噬魂草纏魂，活人下去，骨頭都能化了。”

另一個人盯著潭里翻涌的黑影，咽了口唾沫：“剛才那一下……是不是潭底動了？”

蘇清月在水里亂撲騰，臉都青了：“救我！我有母親留下的玉佩，給你們十塊靈石！”

沒人上前。

蘇晚意慢慢睜開眼，看著潭中心。水面的波紋還沒平，一圈圈往外擴散，好像有什么東西在下面輕輕攪著。她貼身的藥囊突然震了一下，那本破手札像是活了，邊緣的銀紋閃了一下就沒了。

她馬上明白——藥王錄感應到了一樣的毒素。蘇清月落水的時候攪到了潭底的草根，她吐出來的那顆草籽，已經悄悄鉆進泥里，和主根連在一起了。

外面的動靜一攪和，毒素就有反應了。

這是煉制解毒丹的好機會，也是唯一能穩住藥靈繭的機會。

她慢慢坐起來，動作特別輕，好像怕驚動什么。外袍被火燒掉一角，她干脆脫下來，只穿著素白的里衣。木簪還插在頭發里，她取下來，手指摸了一會兒，然后咬中指，用血當引子，在簪子上畫了一道短符紋。

這是前世改的“避毒引”，沒靈力撐著，但靠著藥理記憶，能在短時間內擋住草根的侵蝕。

她滑進潭里，水涼得像刀，扎到骨頭里。四肢又麻又木，但她咬牙往下沉，按照“探脈十三針”的經絡走法，躲開主根多的地方，專門找邊上成熟的草株。

三株。

她采下三株莖葉完整、根須沒連主脈的噬魂草，趕緊放進藥囊。藥囊里的殘頁有點熱，好像在回應她。

潭底的淤泥動了，她就地盤腿坐下，用指尖的血當引子，泥地當爐子，專心煉丹。沒火，沒鼎，全靠腦子里剩下的藥理記憶，用神識控制，讓藥性融合。

第一回，草汁流出來了。

第二回，藥氣沖在一起，還沒成型就散了。

她咬著牙，第三回把三株草按照“子午流注”的順序放進去，用血當媒介，用簪子當引子，慢慢攪和泥漿。

藥香開始有了，很淡，但帶著一股清爽的味道。

丹丸慢慢成型，顏色從黑變青，沒變成紫，但已經凝固了。她知道，這丹不完美，但能壓住毒素反撲，給她爭取三天時間。

就在丹成的那一刻，潭底的石縫里突然出現幽藍色的光紋，像脈絡一樣蔓延開。水波晃動，一股沉悶的震動從深處傳來，好像有個大東西醒了。

她心里一緊。

禁制被觸發了。

不是因為她采藥，是因為丹氣升起來，刺激了寒潭深處的古老陣法。這陣法本來是鎮住潭底毒源的，現在被外面的動靜一攪和，反過來被激活了。

她趕緊把青丹放進嘴里，藥氣進到喉嚨，心脈外面的藥靈繭稍微穩了點。她剛想上岸，突然覺得腳踝被抓住了。

低頭一看，一根漆黑的草根像蛇一樣纏住她腳踝，慢慢往上爬。她揮簪子砍斷，可斷口又長出新根，越來越多，從四面八方涌過來。

她一下子明白——這禁制把她當成“盜藥的”，開始主動攻擊她了。

她掙扎著往上浮，可草根纏住腿，拽得厲害。她抬頭，看見蘇清月還掛在潭邊，半個身子趴在岸上，抖得厲害，看著她。

那雙眼睛里，沒了得意，只有害怕。

怕她沒死。

怕她能在寒潭里動。

怕她手里那顆發青光的丹。

蘇晚意不再看她，使勁踢斷幾根草繩，猛地往上沖。鉆出水面，寒風吹來，她跌跌撞撞爬到岸邊，趴在地上喘氣。

藥囊又震了一下。

她低頭，看見殘頁上的墨字被血滴上，亮了一點：“契約異火，得用純凈的魂魄當引子。夜明珠能凈化臟東西。”

她顧不上想，只知道得活下去。

她沖進樹林，消失在夜色里。

潭邊，只剩下半塊石碑、一截斷簪，還有一滴沒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