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著那塊傷,仿佛能透過皮膚看到里面破碎的組織。
聲音壓低,帶著壓抑的克制。
“再往上。”
蕭玉希指節捏得發白,咬牙又往上拉了一截,徹底露出那片淤青。
不止一處,還有旁邊的暗斑,層層疊疊,觸目驚心。
“夠了吧?”
宋衍目光從傷處移到她臉上,一寸寸掃過她的眉眼、鼻梁、緊抿的唇。
他把她所有的難堪、倔強,全都看進眼里。
就像在閱讀一本寫滿傷痕的舊書,每一個字都刻著痛。
“不打算說清楚?”
蕭玉希垂下眼,緩緩松開衣角,任由布料滑落,重新遮住傷處。
她嘴唇動了動,指尖微微顫抖,良久,只擠出一句“不小心摔的。”
宋衍下頜一緊,肌肉繃成一道堅硬的線條。
“下去。”
蕭玉希聞言,忍著疼痛慢慢收回腿,試圖站起身來。
因肩頸處的傷勢未愈,她根本不敢用力,更不敢借他的肩膀使力。
所以只能用右手反撐著冰冷的辦公桌邊緣,一點一點撐起身體。
宋衍眼角微不可察地掃過她那略微顫抖的手指。
眸色頓時更深了幾分,幾乎凝成一片暗沉的寒潭。
人剛站穩,腳跟還未完全落地,他便猛地抓起桌角那疊厚厚的文件,狠狠甩進她懷里。
“滾出去!”
蕭玉希低下頭,雙手緊抱著散亂的文件,腳步緩慢地朝門口走去。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發出沉悶而微弱的聲響。
就在即將跨出門框的一瞬,她的腳步忽然頓住。
蕭玉希遲疑了一瞬,終是緩緩轉過身來,目光落在男人身上。
“宋總,出差那事……”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試探和緊張。
宋衍剛剛才對她大發雷霆。
她實在拿不準,自己還有沒有資格繼續參與這次重要的出差任務。
宋衍坐在椅子上,聞言只是斜斜地抬眼看了她一眼,眼神淡漠。
“三天時間,把狀態調好。”
“我不希望到時候,臉像鬼一樣不說,身子還這么不經碰。”
蕭玉希的臉頰瞬間騰起一陣熱意,耳尖都泛起了紅。
這人真是……
太不講道理了。
明明是她受傷,他不但毫無體諒,還拿這種話羞辱她。
好在她的臉上還帶著傷疤和紅腫,膚色不均,臉紅也看不出來。
否則,恐怕連最后一點尊嚴都要被他剝走得一干二凈。
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她始終低著頭,肩膀微微耷拉著,整個人像被抽去了力氣。
陳幸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一看她這副萎靡不振的模樣,立馬露出一抹幸災樂禍的笑容。
“瞧這德行,準是挨罵了。”
她聲音不大,卻故意讓周圍人都能聽見。
“最好直接被開除,省得占著位置礙眼。”
沒一會兒,蕭玉希便走到了她面前。
陳幸看著眼前這個原本強勢如今卻蔫頭耷腦的蕭玉希,心里一陣暢快。
“宋總怎么說?”
蕭玉希沒答話,只是一言不發地將懷里那疊文件往她桌面上重重一扔。
“宋總說,讓經理親自跑一趟。”
她語氣平淡,卻字字清晰。
“麻煩你轉告她。哦對了,要是經理身子再不舒服,就別來上班了。”
陳幸一時間還有點懵,眨了眨眼,似乎沒聽清。
緊接著,她又聽見蕭玉希平靜地補充了一句。
“還有,石城項目的資料,整理一份發給我,我要用。”
這下陳幸徹底猛了。
她瞪大眼睛,像看怪物一樣看著蕭玉希。
“你……你沒被開除?”
她聲音都變了調,滿臉不可思議。
明明剛才宋衍那樣發火,辦公室里動靜那么大,所有人都聽見了。
怎么這人不僅沒被辭退,反而還帶回了工作安排?
蕭玉希抬起眼,冷冷地掃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絲譏諷的弧度。
“不好意思啊,讓你失望了。”
“沒能成全你的‘好意’。”
陳幸臉上的笑容僵住,胸口一陣發堵,立刻就不服氣地嚷了起來。
“論資歷,論本事,你哪一點比我強?憑什么是你跟著宋總出差——”
她的話說到一半,忽然頓住,眼神一凝,聲音戛然而止。
陳幸不顧一切地將臉湊近蕭玉希的耳邊,聲音帶著急切和難以置信。
“你們在辦公室……那個了?”
蕭玉希眉頭一皺,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隨即她猛地一甩肩,嫌惡地推開陳幸,退后半步。
“腦子里想什么呢?整天凈是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太臟了。”
陳幸愣在原地,嘴唇微微動了動,卻什么也沒說出來。
蕭玉希看也沒再看她一眼,轉身就走。
陳幸望著她離去的方向,目光又緩緩轉向那扇緊閉的辦公室門,眉頭緊鎖。
這不對勁,絕對有問題。
事情絕不是表面上那么簡單。
午飯時間,公司餐廳里人聲鼎沸,擠滿了吃飯的員工。
蕭玉希穿過人群,目光掃了一圈,很快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她的飯友章小知正站在窗口前排隊。
蕭玉希走過去,抬手從后面輕輕拍了一下章小知的肩膀。
章小知猛地一回頭。
結果一看到蕭玉希的臉,整個人像是觸了電似的,腿一軟,膝蓋差點直接跪在地上。
“哎喲我的天!”
她倒吸一口冷氣,聲音都變了調。
“你是去演鬼片了?臉怎么腫成這樣?”
蕭玉希低頭看了看手機屏幕,借著反光看了一眼自己的臉。
確實,左邊臉頰高高腫起,像極了剛蒸好的白面饅頭。
她面無表情地抬起頭,語氣平靜地反問:“我有這么嚇人嗎?”
章小知仍然心有余悸。
“我的天……我還以為我撞鬼了。你這臉,半夜站樓道里,保安都得報警。”
蕭玉希一愣,微微皺眉。
章小知上下打量著蕭玉希,忽然壓低聲音,語氣變得認真起來。
“又打架了?還是……光挨打沒還手?”
蕭玉希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卻沒有回答,而是轉身走向打飯窗口。
章小知懂了。
她雖然和蕭玉希認識才幾個月,談不上多了解對方的過去,但已經足夠明白她的性格。
這是個典型的悶葫蘆。
章小知還記得,之前在上家公司的時候,她曾偶然見過蕭玉希的父親。
那天男人在公司門口大聲叫罵,撒潑打滾,連保安都攔不住。
如果不是人事檔案上寫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