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裕親王府的路上，空氣安靜。

釋暫疑捻著佛珠的手抖得厲害，嘴唇緊抿，臉色灰敗。

李雪臣幾次想開口，都被周牧那周身散發(fā)的的沉默給堵了回去。

周牧佝僂著背，腳步沉重，低垂的眼簾下，眼神空洞，仿佛只剩下一個麻木的軀殼在移動。

眾人一路無語。

好不容易回到王府西跨院廂房，關(guān)上門。

李雪臣再也忍不住，焦急問道。

“周…兄弟，接引天雷，這…這可怎么弄啊？你真有法子？！”

周牧依舊沉默，像一尊石像般坐在凳子上，對李雪臣的話毫無反應(yīng)。

釋暫疑猛地一跺腳，壓低聲音咆哮道。

“蠢貨！還接個屁的天雷！那都是周老弟急中生智誆騙康麻子的緩兵之計！現(xiàn)在旨意已下，整個紫禁城的眼睛都盯著咱們！等時間一到，要么被雷劈死，要么被戳穿騙局，千刀萬剮！橫豎都是個死！”

他一把揪住劉阿三的胳膊：“阿三、阿四！快！趁現(xiàn)在天還黑，把周老弟架上，咱們從王府西角那個狗洞鉆出去，找林清，總好過在宮里被剁成肉泥！”

劉阿三、劉阿四聞言，立刻上前，就要去架周牧的胳膊。

就在這時！

一直如同泥塑木雕般的周牧，突然從凳子上一躍而起！動作之迅猛，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他雙眼赤紅，狀若瘋魔，手舞足蹈地胡言亂語起來。

“嗬…嗬嗬…”

他喉嚨里發(fā)出怪異的聲響，眼神渙散，毫無焦點，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扭動、揮舞手臂，如同提線木偶，動作僵硬而詭異，嘴里還含糊不清地念叨著。

“…天雷…九天雷劫…哈哈哈…引下來…劈死…劈死韃子皇帝…貧僧…貧僧要成仙了！金身不壞！…成仙了道…爾等凡夫俗子，豈知大道玄妙？！哈哈哈！”

他一會兒指著屋頂，一會兒又對著虛空叩拜，嘴里念念有詞誰也聽不懂的古怪音節(jié)，活脫脫一個失心瘋的癲狂模樣！

釋暫疑倒吸一口涼氣，臉色煞白。

“完了完了！周老弟這是被嚇破了膽，得失心瘋了！”

李雪臣和劉家兄弟也懵了，手足無措。

然而，就在這癲狂的表演達到頂點時，周牧的動作猛地一停！

他赤紅的雙眼死死盯住釋暫疑，那眼神里哪還有半分瘋癲？帶著決然！

“跑？往哪跑？”

周牧的聲音嘶啞低沉，卻異常清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康麻子要我們午時三刻死，我們活不到三刻零一分！”

他猛地抓住釋暫疑的肩膀，力量大得驚人。

“大師！信我！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拼死一搏！這天雷，老子接定了！不僅要接，還要讓它響徹紫禁城！讓康麻子親眼看看！”

不等釋暫疑從這巨大的反差中反應(yīng)過來，周牧語速飛快，眼神銳利如刀：

“現(xiàn)在！立刻！去告訴福全！就說我要為引雷大法準備幾樣特殊的法器，需要他緊急采辦！我寫個單子，你交給他。”

“告訴他，這些東西關(guān)乎引雷成敗，關(guān)乎大清國運，必須立刻、馬上弄到！要最好的！不惜一切代價！”

釋暫疑被周牧眼中那駭人的光芒和瘋狂的計劃震得頭暈?zāi)垦＃Y(jié)結(jié)巴巴。

“周…周老弟！你…你這是鬧哪樣啊？接天雷？還要準備法器？這…這…”

就在此時，廂房的門被“哐當”一聲推開！

裕親王福全一臉興奮地沖了進來，臉上還帶潮紅，聲音激動得發(fā)顫。

“大師！本塵師父！大喜啊！天大的喜事！”

他根本沒注意到屋內(nèi)詭異的氣氛，自顧自地嚷嚷。

“皇上親口下旨讓本塵師父引雷祈福！這是何等榮耀！何等恩典！本塵師父，您簡直是我大清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啊！”

福全看向周牧的眼神充滿了狂熱和盲目的崇拜，仿佛已經(jīng)看到祥瑞降世。

“大師！您放心施法！需要什么盡管開口！本王就算把王府掏空了也給您備齊！您一定能引來天雷！肯定能！本王對您有信心！哈哈哈！”

他一點沒懷疑周牧能否引雷，在他那簡單腦瓜里，釋暫疑等人已經(jīng)是半仙之體了！

釋暫疑看著福全那副蠢樣，又看看周牧，只覺得喉嚨發(fā)干，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突然——

轟隆隆！！！！

一聲沉恐怖咆哮，從遠方傳來，腳下的青磚地面劇烈地跳動。

緊接著，一股沖擊氣浪，如同無形的巨墻般狠狠拍打在王府的建筑上！

“哐當！”“嘩啦！”

窗戶紙瞬間破裂！房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桌上的茶盞“叮當”亂跳，摔碎一地！

福全正唾沫橫飛地吹捧，猝不及防之下，被這股突如其來的巨力掀得一個趔趄。

“噗通”

一聲摔了個四腳朝天！釋暫疑、李雪臣等人也被震得東倒西歪，緊緊抓住身邊的家具才沒摔倒！

“地…地龍翻身？！”

福全摔得七葷八素，驚恐地尖叫。

周牧卻猛地站直身體，透過破碎的窗欞——正是武備院所在的西城！

夜空中，一個巨大無比、翻滾升騰的暗紅色火球正吞噬著一切，映紅半邊天幕緊接著，接著，震耳欲聾爆炸連綿不絕。

成功了！孫英得手了！武備院…炸了！

周牧緊握的拳頭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內(nèi)心狂喜！

與此同時，紫禁城，養(yǎng)心殿。

康熙正準備就寢。

轟隆隆——！！！

那毀天滅地的巨響和隨之而來的劇烈震動，讓整個養(yǎng)心殿都搖晃起來！

康熙猝不及防，被狠狠掀翻在地！龍冠滾落，發(fā)髻散亂！

“護駕！護駕！”

太監(jiān)宮女驚恐的尖叫響成一片。

康熙狼狽地被侍衛(wèi)扶起，顧不上儀態(tài)，踉蹌著沖到殿外。

當他看到西城方向那沖天的烈焰、翻滾的蘑菇云，以及映紅整個京城的恐怖火光時，這位掌控天下的帝王，瞬間目瞪口呆！

武備院！那是大清武備的心臟！囤積著海量的火藥和軍械！

完了！全完了！

一股血壓直往后腦沖！

康熙急怒攻心，眼前一黑，身體軟軟地向后倒去！

“皇上！！！”

養(yǎng)心殿內(nèi)外，瞬間亂作一團，驚恐的呼喊聲撕破了紫禁城的夜空。

而在裕親王府的西跨院，周牧緩緩轉(zhuǎn)過身，臉上再無半分癲狂，只有冰冷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