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長老爭徒
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如同錢塘江的怒潮，一波接著一波，猛烈地沖擊著整個演武場，聲浪之大，仿佛要將青云宗的護山大陣都掀翻。
“王超！”
“王超！”
“王超！”
數千名外門弟子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嘶吼著這個剛剛在他們心中封神的名字。他們的臉上充滿了難以抑制的狂熱、崇拜與敬畏。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心臟在胸腔中狂跳，一股名為“激動”的情緒讓許多人漲紅了臉，甚至連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在修真這個信奉“強者為尊”的殘酷世界里，王超用他那雙無敵的鐵拳，以一種最原始、最霸道、最不講道理的方式，贏得了所有人的尊重，也點燃了他們心中那早已被日復一日枯燥修煉所磨滅的名為“熱血”的火焰。
擂臺之上，王超靜靜地站著，任由那聲浪將自己淹沒，神情卻依舊古井無波，淡漠得仿佛置身事外。
這些歡呼，這些崇拜，于他而言，不過是過眼云煙。他前世身為國術大宗師，早已受過萬人敬仰，也曾被千夫所指，謗滿天下。他的心早已被千錘百煉，如同一塊萬古不化的玄冰，堅不可摧；又如同一面洞察秋毫的明鏡，映照萬物，不起波瀾。
他的目光甚至沒有在臺下那狂熱的人群上停留片刻，而是穿過沸騰的聲浪，淡淡地投向了那高高在上的觀禮臺。
在那里，真正的“戲肉”才剛剛開始。
主持比武的執事在用盡全力宣布了最終結果后，便識趣地悄無聲息地退到了一旁，甚至連呼吸都放輕了許多。他知道，接下來的舞臺，不屬于他，也不屬于臺下那些興奮得快要昏過去的弟子，而是屬于觀禮臺上那些平日里神龍見首不見尾，跺一跺腳就能讓整個青云宗抖三抖的大人物們。
果不其然。
就在執事話音落下的瞬間，觀禮臺上那原本還算和諧，甚至有些沉悶的氣氛驟然一變。
數道身影幾乎是同一時刻，從各自的座位上猛地站了起來！
他們的動作是如此的整齊劃一，仿佛事先排練過一般，卻又帶著一股難以掩飾的急切，讓空氣中的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而又微妙。
為首的，正是那丹堂的胖長老李玄。
此刻，他那張平日里總是笑瞇瞇，如同彌勒佛般的臉上，寫滿了前所未有的急切與火熱。他甚至顧不上維持自己作為長老的威嚴與矜持，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肉眼難以捕捉的流光，第一個從數十丈高的觀禮臺上飛身而下，幾乎是瞬移般落在了擂臺之上。
他那肥胖的身體落在堅硬的擂臺上，竟發出一聲“咚”的沉悶巨響，讓整個由山巖鑄就的擂臺都為之劇烈顫動了一下，可見其修為之深厚，肉身之沉重。
“王超！好！好一個王超！”
李玄長老一落地，便三步并作兩步，快步走到王超面前，一雙被肥肉擠得只剩一條縫的小眼睛里，閃爍著熾熱得幾乎要將人融化的光芒。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欣賞，甚至還無比親熱地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想要去拍王超的肩膀，卻又在即將接觸到的時候，似乎想起了什么，硬生生停在了半空，轉而撫掌大笑。
“老夫李玄，忝為丹堂長老！今日一見，方知我青云宗竟還隱藏著你這等絕世璞玉！哈哈哈，好！實在是好啊！”
他的聲音洪亮而又充滿了感染力，仿佛一個看到了失散多年、出人頭地的得意晚輩的慈祥長者。
“王超，你雖然無法感應靈氣，此乃天道之缺，非戰之罪。但你卻能在煉體一道上另辟蹊-徑，走出一條前無古人之路！此乃天意，亦是你的大機緣！你可愿拜入我丹堂門下？”
“你莫要以為我丹堂只會煉丹，不懂戰斗。你要知道，煉體之路，最耗費的是什么？是資源！是海量的，能夠淬煉氣血、鍛造筋骨的天材地寶！而這些，普天之下，除了我丹堂，誰能供給得起？”
“只要你肯拜我為師，我丹堂之中，所有庫存的淬體靈藥，百年份的血參，千年份的何首烏，乃至傳說中的龍血草、麒麟角，只要老夫能弄到的，任你取用！老夫保證，不出十年，定能助你將這具無上寶體打磨得比法寶還要堅固！屆時，莫說筑基，便是金丹老祖，你也能一拳轟殺！”
李玄長老的話，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瞬間在全場激起了千層巨浪！
收徒！
丹堂的李玄長老竟然要收王超為徒！并且許下了如此驚天的承諾！
臺下那剛剛還狂熱呼喊的弟子們，瞬間安靜了下來，一個個都用一種羨慕嫉妒恨的目光看著王超。那目光幾乎要化為實質，將王超淹沒。
那可是丹堂啊！宗門里最富庶的地方！丹堂長老的親傳弟子，那地位比一些普通的內門弟子還要高得多！丹藥更是可以當飯吃！這簡直是一步登天的天大機緣！
然而，還沒等眾人從這巨大的震驚中反應過來。
“嗖！”“嗖！”“嗖！”
又是數道身影接二連三地從觀禮臺上飛落而下，帶起陣陣破空之聲。
“李胖子，你這算盤打得倒是精啊！嘴皮子一碰，就想把這等絕世奇才拐到你那滿是藥渣味的丹房里去？第一個沖下來搶人，臉皮倒是比你的肚子還厚！”一個面容古板，身穿刑堂特有的玄鐵色服飾，渾身散發著一股鐵血煞氣的老者，冷哼一聲，毫不客氣地說道。
此人，正是刑堂長老趙無極。
他看都懶得看李玄一眼，目光如電，如鷹似隼，直視王超，沉聲道：“王超，丹堂雖好，卻非戰斗之所。你一身驚天動地的武學，乃是為戰而生，為殺而存！若終日與丹爐草藥為伴，被丹藥泡軟了筋骨，磨滅了意志，豈不是明珠暗投，暴殄天物？”
“我乃刑堂長老趙無極！我刑堂，執掌宗門刑罰，主殺伐！堂下弟子，個個都是從尸山血海中爬出來的狠角色！這里，才最適合你這等天生的戰者！拜我為師，我可將刑堂壓箱底的上古煉體戰技《金剛降魔體》傾囊相授！更能讓你隨我一同外出斬妖除魔，在真正的生死搏殺中磨礪你的無上拳意！讓你親手撕裂妖獸的血肉，捏碎魔道的頭顱！那，才是真正的力量！”
“嘶——！”
趙無極的話，再次引得全場倒吸一口涼氣！
《金剛降魔體》！那可是青云宗，除了根本功法之外，最頂尖的幾門傳承之一！據說，修煉到大成，肉身便可化作金剛不壞之體，萬法不侵！這等功法，竟然也要傳給王超？！
“趙老鬼，你少在這里用你那套歪理邪說嚇唬小孩子。”一個溫婉動聽，卻又帶著幾分清冷與高傲的聲音響起。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柳如煙的師父，那位風姿綽約，宛如月中仙子般的玉衡峰峰主，也飄然落在了擂臺之上。
她先是贊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子柳如煙，隨后，目光便落在了王超身上，柔聲道：“王超，你的表現，本座都看在眼里。你心性沉穩，意志堅定，實乃萬中無一的修道種子。”
“刑堂殺伐之氣太重，有傷天和，易入魔障；丹堂又過于安逸，沉迷外物，難見大道。這兩者，都不利于你這等璞玉的成長。”
“不如，拜入我玉衡峰門下。我玉衡峰，雖是女子居多，但環境清幽，最適合潛心悟道。本座雖不擅長煉體，卻也能在‘道’的層面上，為你指點迷津。力量，終有極限，唯有‘道’，方能永恒。本座可以助你，勘破武道與仙道之間的壁壘，讓你明白，你這一身力量的本源，究竟為何，又該去往何方。”
玉衡峰主的話音剛落，還不等王超有所回應，一旁的李玄長老已經忍不住嗤笑出聲。
“哈哈哈，柳仙子，你這話說的可就太可笑了！‘道’？道能當飯吃嗎？道能讓他筋骨齊鳴，氣血如汞嗎？煉體之路，一步一個腳印，每一步都需要海量的資源去填！你玉衡峰一脈，向來清心寡欲，兩袖清風，拿什么來培養他？難道用你那虛無縹緲的‘大道’去感化他，讓他辟谷食氣，不食人間煙火嗎？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胖子所言甚是！”趙無極那如同破鑼般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帶著濃濃的譏諷，“女人家家的，懂什么叫真正的力量！力量的極限？老夫只知道，力量沒有極限，只有更強的力量！在戰場上，敵人可不會跟你講什么‘大道’，只會用最鋒利的法寶，最惡毒的法術來取你性命！只有絕對的力量，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王超，你若去了玉衡峰，不出三年，你這一身鋼筋鐵骨，怕是都要被那些女娃的胭脂水粉給泡軟了！”
“你……你們……粗鄙武夫，不可理喻！”玉衡峰主被二人一唱一和，氣得俏臉生寒，卻又找不到有力的話來反駁。畢竟，他們說的也是事實，煉體一途，確實是資源消耗的大戶。
一位，又一位……
器堂的長老來了，聲稱可以為王超量身打造一套拳套法寶，能將其拳力增幅十倍。
陣堂的長老也來了，表示可以將宗門大陣的權限開放給王超，讓他感悟陣法之力，將自身化為一座無堅不摧的人形殺陣。
平日里，那些高高在上，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長老、峰主，此刻，卻如同集市上，爭搶著一件稀世珍寶的商人，一個個都放下了身段，對著王超許下種種，令人難以拒絕的優厚條件。
他們言辭懇切，目光灼灼，仿佛真的，是將王超當成了一個千年不遇的絕世天才。
臺下的弟子們，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心神麻木，羨慕得眼睛都紅了。
被這么多宗門大人物當眾爭搶！這是何等的榮耀？！這簡直是青云宗開宗立派以來，從未有過的盛況！
然而，身處在風暴中心的王超，臉上卻依舊沒有半分波瀾。
他那雙深邃的眸子，平靜地掃過眼前這些面帶微笑，言辭懇切的長老們。
以他兩世為人，早已洞悉人性的眼光，又豈會看不穿，這些冠冕堂皇的言語之下，所隱藏的那赤-裸-裸的貪婪與覬覦？
什么絕世璞玉，什么天生戰者，什么修道種子……
全都是屁話！
在這些人眼里，自己，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而是一座，行走的寶庫！
一座，藏著那門能夠讓一個凡人，擁有硬撼仙道法術的神秘煉體功法的寶庫！
他們爭的，不是他王超這個人。
而是，他身上的，秘密！
想收他為徒是假，想將他控制在手中，想方設法得到他那門神秘的煉體功法，才是真！
李玄的丹藥，吃下去，怕不是要被研究個底朝天，看看自己這身氣血到底是如何練成的。趙無極的《金剛降魔體》，怕是學了之后，就要被當成宗門的打手，派去執行各種九死一生的任務，在生死之間壓榨出自己功法的極限。至于玉衡峰主那聽起來最高深莫測的“道”，恐怕才是最歹毒的，那是想從精神上，從根源上，徹底掌控自己，讓自己心甘情愿地獻出一切。
王超的心中，一片冰冷。他想起了前世，那些打著“交流國術”旗號，實則想偷師學藝，甚至不惜用金錢、美女、地位來腐化他，妄圖竊取他畢生心血的所謂“武道家”們。眼前的場景，何其相似！只是手段，從世俗的權錢，變成了仙道的丹藥與功法，本質卻一般無二，都是赤裸裸的掠奪！
他甚至，能從這些長老們那看似和藹的笑容深處，感受到一絲若有若無的威脅之意。仿佛在說：小子，我們給了你天大的面子，你可要識時務！否則，天才，就只能是死天才！
“呵呵……”
王超在心中發出了一聲無聲的冷笑。
他沒有立刻回答任何人，只是靜靜地站著，任由這些長老們唾沫橫飛地爭搶著，表演著。
他就如同一個局外人，一個冷眼旁觀的看客。
看著眼前這副充滿了貪婪、虛偽、算計的長老爭徒圖。
而就在這片喧鬧與嘈雜之中，王超的目光，卻不經意地越過了這些爭得面紅耳赤的長老，飄向了觀禮臺的一個偏僻的角落。
在那里，有一個須發皆白，衣著樸素，身形落寞的老者，從始至終，都只是靜靜地坐著，沒有參與這場鬧劇。當其他長老爭先恐后地飛下高臺時，他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渾濁的眼珠動了動，旋即便發出一聲若有若無的輕嘆，搖了搖頭，仿佛對眼前這幕鬧劇感到無比的失望與厭倦。
他看著自己，目光很復雜。
有欣賞，有惋惜，有同情，甚至，還有一絲同病相憐的落寞。
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