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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炁與寂滅

辦公室內。

緊張的氣氛因李玄提供的關鍵信息而稍緩,但隨即被另一種微妙的對峙所取代。

羅延壽的目光如探針,仔細掃過李玄,似乎想從他身上看出更多東西。

他沉吟片刻,忽然開口,聲音低沉:“李隊長,還有個問題…”

“常磐君…是被你徒手打死的?”

李玄抬眼,對上他的視線,沒有回避:“是。”

“我看過現場和尸體…”

羅延壽的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骨骼大面積碎裂,尤其是胸腹部位,像是被重型機械正面撞擊,但又殘留著清晰的發力點…是拳法?”

“可以這么說。”

李玄的回答依舊簡練。

羅延壽臉上露出一絲頗感興趣的神色,身體微微前傾:“國內能達到這種剛猛效果的拳路不多…”

“八極?崩撼突擊,動輒傷人性命?或是形意?硬打硬進,如槍似箭?再不然…是通背鞭手的勁力?”

“都不是,沒那么多講究…”

李玄搖了搖頭:“只是一門打基礎的樁功,配合一些現代搏擊的發力技巧,追求最快最有效地解決問題。”

“哦?”

羅延壽眉毛一挑,似乎有些意外,又仿佛在意料之中。

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多了些別的東西:“巧了,我早年間有些經歷,也算有點師承。”

說著,他的右手食指,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幾乎在同一時間,辦公室角落那個一直安靜放著的、毫不起眼的黑色金屬匣子,竟發出了一聲極輕微的“嗡”鳴。

下一刻,匣蓋無聲滑開,一道近乎透明的淡薄烏光從中倏然射出,快得只在視網膜上留下一道殘影!

那烏光如活物般在空中極靈巧地繞了半圈,帶起的微弱氣流拂動了李玄的發梢,最終懸停在羅延壽的指尖上方三寸處,微微震顫,發出低不可聞卻鋒銳無比的輕吟。

李玄的瞳孔驟然收縮,一直保持的冷靜表情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波動,脫口而出:“飛劍?!”

這景象太過超乎想象,完全顛覆了他對現代武器的認知。

羅延壽手指再一動,那抹烏光“嗖”地一聲縮回黑匣,匣蓋“咔噠”合攏,仿佛一切從未發生。

他微微一笑,帶著點矜持和謙遜,但眼神深處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傲然:“算不上真正的飛劍,老祖宗的東西丟了大半,這只是其中一點取巧的、溫養心神的小手段罷了,遠不如李隊長你這實打實的拳腳功夫來的硬朗。”

他話鋒一轉,目光灼灼:“不知方不方便,讓我見識一下你那門…能打死常磐君的樁功?”

李玄深深看了那黑匣一眼,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

他知道這是交換,他展示了“寒鴉草”帶來的情報能力,對方也展示了部分底蘊。他略一沉吟,沒有拒絕。

他站起身,并未擺出任何花哨的架勢,只是雙腳不丁不八地站定,脊柱如龍微微一抖,周身關節處發出幾聲極輕微卻沉悶的“嗡”鳴,像是體內繃緊了無數根弓弦。

隨即,他深吸一口氣,胸腔微微鼓蕩,整個人的氣質瞬間變了。

不再是那個冷靜甚至有些疲憊的警員,而像是一棵瞬間扎根大地的古松,沉穩、厚重,卻又蘊含著隨時能爆發出雷霆萬鈞之力的爆發感。

辦公室里的空氣似乎都因他的存在而變得凝滯了幾分。

羅延壽緊緊盯著他的姿態和呼吸韻律,眼中精光連閃。

半晌,緩緩點頭,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絲驚嘆:“我明白了…怪不得,怪不得…你這哪里是簡單的樁功…”

“這分明是道家里‘斂炁入骨,煉髓生精’的養炁法門!再配上你那‘最快最有效’的殺人手段…赤手空拳打死那種怪物,確實可能!”

李玄有些驚詫,隨即便釋然了。

都特么甩上飛劍了,知道炁也很正常。

同時他對現代也有了一些了解。

百年前的法門仍有傳承,趙大海口中驅雷走火,駕馭飛劍的能力,到如今還有人會!

那金剛寂滅、七十二雜家和乘黃觀是否也…

“嘀嘀嘀——”

司機手中的通訊器突然尖銳地響了起來,打斷了他的話。

司機立刻接聽,只聽了幾句,臉色瞬間變得無比嚴肅,快速應了幾聲“明白”后,立刻轉向羅延壽:“找到了!西區老城,槐蔭路十七號,獨門獨戶,戶主登記名就是霍楚良!外圍偵查人員已經就位,但…”

“但什么?”

羅延壽霍然起身。

“情況不對勁!偵查員報告說,那片區彌漫著一種極強的精神污染,我們的人根本無法靠近核心區域!”

“精神污染…”

羅延壽二話不說,抓起外套就往外走:“到現場再說!”

李玄見狀立刻跟上。

……

黑色轎車風馳電掣,一路闖過數個紅燈,很快趕到了西區老城。

距離目的地還有約一公里,車輛就被攔了下來。

前方路口已經被拉起了臨時警戒線,幾個穿著同樣黑色制服、但神色明顯緊張惶恐的人員正在值守。

一個像是小隊負責人的人看到羅延壽下車,立刻快步迎上,額頭上全是冷汗:“隊長,您來了!不能再往前了!”

“怎么回事?”

羅延壽沉聲問,目光越過警戒線望向深處那條幽靜的巷子,神色有些愕然。

這里,正是最早發現那名失去心臟的受害者的區域附近。

那負責人臉上閃過一絲恐懼,側身指向警戒線內不遠處:“您看那邊!”

只見大約幾十米外,一個穿著白大褂、顯然是醫療隊成員的人,正被四五個人用特制的束縛帶死死地按在地上。

那人雙目赤紅,眼神渙散瘋狂,口中發出完全不似人聲的嗬嗬嘶吼,全身沾滿了自己抓撓出的鮮血,即便被捆縛著,依然瘋狂扭動,拼命想要朝著巷子深處爬去。

“那是我們第一批嘗試進入的外勤”

“剛跨過前面那個拐角不到十秒就突然瘋了!力大無窮,一邊嘶吼一邊用手撕扯自己的肚子,想要把心臟掏出來!我們好不容易才把他制服拖回來!”

負責人的聲音都在發顫:“現在里面至少還有兩個兄弟也陷在里面了,生死不知!任何試圖靠近的人,都會瞬間受到精神沖擊!”

“精神污染…致幻…自殘…”

李玄看著那瘋狂掙扎的身影,眉頭緊鎖。

這景象,與他通過寒鴉草感受到的那股邪異氣息隱隱呼應。

羅延壽臉色鐵青,額頭青筋暴起。

硬碰硬的戰斗雖然驚險,但好歹還有得解。

而這種無形的攻擊最是棘手。

就在這時,李玄忽然開口:“我進去試試。”

“你?”

羅延壽和那名負責人都看向他。

負責人急忙道:“不行!太危險了!那感覺…根本不是意志力能抵抗的!像是有無數只手在直接撕扯你的腦子!”

“我和你們不一樣,我‘看’過里面的東西。”

李玄看向羅延壽,指了指自己的額頭:“你調查過我,應該是知道我三個月來飽受精神影響,或許有點抗性…”

“總不能一直干等著。如果事不可為,我會立刻退出來。”

羅延壽深深看了他一眼,知道沒有其他拌飯,最終重重點頭:“小心!一旦感覺不對,立刻撤回!”

李玄點點頭,來到了警戒線前。

嘶!

他深吸一口氣,邁步跨過了警戒線。

啪嗒!

鞋跟踏入被封鎖的區域,發出一聲輕響。

單就是一步之差。

卻仿佛跨入了另一個世界。

周遭的聲音瞬間遠去、扭曲,變得模糊不清。

空氣驟然變得粘稠而潮濕,帶著一股梅雨季節特有的、衣物永遠晾不干的霉味和土腥氣,但在這之中,又混合著一股難以形容的、甜膩到令人作嘔的腐爛芬芳。

眼前的景象猛地一晃!

不再是破舊但正常的老城街巷,而是變成了昏暗、陰雨綿綿的黃昏。

冰冷的雨水打濕了他的衣服,腳下是濕滑粘膩的青苔石板路。

緊接著,一陣極其怪異、無法用言語形容其旋律的“樂曲”或“吟唱”直接在他腦海深處響起。

那聲音非絲非竹,忽高忽低,時而像是無數指甲在瘋狂抓撓玻璃,時而又變成某種柔軟粘稠的物體滑過皮膚的蠕動聲,中間夾雜著仿佛來自極深地底的、充滿蠱惑意味的低沉呢喃。

這聲音無視他的物理聽覺,直接腐蝕他的神智。

一股強烈的、無法抗拒的沖動從心底最黑暗的角落滋生出來,瘋狂地催促著他:

“皮囊是囚籠…骨骼是柵欄…”

“看啊…你的心臟跳得多惶恐…它在害怕…它想出來…它渴望回歸母樹…”

“撕開!撕開這無用的隔閡!讓溫暖的血澆灌根須…讓跳動的果實在黑暗中綻放…”

“成為養料…即是永生…與我們合一…”

李玄感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指甲變得異常鋒利,緩緩朝向自己的腹部。

胃里翻江倒海,似乎有無數濕滑冰冷的蠕蟲正在其中扭動、產卵,要破體而出。

眼前的雨幕中,仿佛有無數扭曲的、由陰影和內臟構成的肢體在揮舞,歡迎著他的加入。

這并非簡單的幻覺,而是一種直抵靈魂深處、要將他從內到外徹底污染、同化的不可名狀之惡!

李玄雙眼陡然圓睜,正欲有所反應。

就在此時。

他突然發現腹部的衣物似乎變得透明,下面的皮膚浮現出詭異的、如同那黑色樹根般的蜿蜒青黑色紋路。

這些紋路還在微微搏動,與遠處那邪樹的存在遙相呼應。

皮膚之下,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蠕動,一拱一拱地想要頂出來。

眼前的一幕詭異、扭曲。

再配合那詭異的歌唱,如同狂風暴雨般朝著李玄襲來。

此時李玄的意志如同暴風雨中最后一盞孤燈,在那瘋狂合唱與肉體異變的雙重碾壓下,明滅不定。

他的手指不自覺的抬起,已經觸碰到腹部的衣物,尖銳的指甲甚至劃開了布料,冰涼的指尖貼上溫熱的皮膚,激起一陣劇烈的、源自本能的恐懼痙攣。

皮膚下那蠕動的錯覺更加清晰,仿佛真的有東西在回應這自毀的召喚。

最為恐怖的是…

他無法控制這一切!

就在理智即將徹底崩斷的剎那,李玄雙眼一瞥。

整個人瞬間一個激靈!

他驟然看到…

在他的面前,一個虛影緩緩消散開來!

這個身影,他在與常磐君共鳴時,也曾見到過!

驚愕之余猛李玄發現自己能動了!

他不敢多做猶豫,猛地一咬舌尖!

劇痛如同燒紅的鐵釬刺入腦海,短暫地驅散了一部分混沌。

借著這轉瞬即逝的清醒,他做了一件最簡單也最艱難的事。

不再去聽,不再去看,不再去感受外在的瘋狂!

他將全部殘存的精神,瘋狂地收束回自身,不是去對抗那無孔不入的污染,而是死死錨定在一點上:

他千錘百煉的樁功!

那被父親從小要求強制學習修煉的功夫!

嘶…

他深吸一口氣,意守丹田,氣沉涌泉。脊柱如龍,扎根大地。

剎那間…

李玄發現原本那無孔不入的濕滑之感,居然無法侵入他半分,全身上下竟有一種混元不動的感覺。

此時他抬頭再看,眼前的道路已然恢復原狀…

只是…

空氣中依舊彌散著那腐爛的芳香…

……

警戒線外,空氣凝重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羅延壽死死盯著幾十米外李玄的身影,右手緊緊攥著口袋里那冰冷的金屬匣子,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前方那片區域彌漫的、粘稠如實質的邪惡意念,就連他溫養在匣中的那點“東西”都在不安地躁動,發出只有他能感知的、示警般的微弱震顫。

他看到李玄身體僵直,劇烈顫抖,臉上表情扭曲變幻,雙手不受控制地抓向自己的腹部。

這景象……

與之前那名發瘋的那個人一模一樣!

“完了…”

身旁的負責人聲音絕望:“又一個…我們…”

羅延壽的心沉到了谷底。

難道連這個能赤手打死怪物、似乎對精神污染有特殊抗性的李玄,也抵擋不住?

他幾乎要忍不住祭出那點壓箱底的手段強行干預,哪怕后果難料!

就在他即將做出決斷的剎那——

異變陡生!

他猛地看到,李玄抬起的手,那已經劃破衣物、即將觸及皮膚的手指,驟然停住了!

不是力竭的停頓,而是一種極其不自然的、違背物理慣性般的硬生生剎止!

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從內部強行扼住了那自毀的動作。

緊接著,李玄周身那劇烈抗拒的顫抖,也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平復下來。

雖然依舊能看出他在承受巨大的壓力,汗水浸透衣衫,但那種徹底的、瘋狂的失控感消失了。

更讓羅延壽瞳孔一縮的是,李玄臉上那扭曲瘋狂的表情也漸漸褪去,雖然蒼白如紙,嘴唇甚至被自己咬出了血,但眼神中的渙散和混亂正在快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疲憊卻異常清明的銳利!

“這…”

旁邊的負責人也看到了這一幕,驚得說不出話來。

羅延壽猛地抬手,制止了手下任何可能干擾的舉動,心中掀起驚濤駭浪:“禪宗寂滅…”

“他怎么可能在修煉道門養炁的同時,還懂得禪宗寂滅不侵的法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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