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跪地求骨
“砰!”
額頭撞擊冰冷地面的悶響,在死寂的柴房里異常清晰。
蕭炎保持著五體投地的姿勢,額頭死死抵著骯臟的泥地,身體因恐懼和激動而劇烈顫抖。冷汗混著額頭的污跡淌下,滲入泥土。他不敢抬頭,只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的聲音,如同瀕死的鼓點,幾乎要震碎耳膜。
時間仿佛凝固了。
柴房內,只有老瘋子低沉悠長的鼾聲依舊均勻地響著,對腳下少年這驚天動地的叩拜和門外撕心裂肺的慘嚎置若罔聞。那截沾滿油污的細小碎骨,依舊被他寶貝似的摟在懷里,緊貼著破爛的衣襟。
門外,蕭寧的慘叫如同瀕死的野獸,一聲高過一聲,充滿了無盡的痛苦和歇斯底里的恐懼:“我的手!我的手啊!!怪物!殺了他!殺了那個老怪物!!”紛亂的腳步聲、驚呼聲、呵斥聲如同潮水般由遠及近,迅速將小小的柴房包圍。
“寧兒!!”
“天哪!手……手沒了?!”
“快!快請長老!請醫師!!”
“抓住那個老瘋子!!”
蕭家護衛們驚恐的呼喊和蕭寧母親撕心裂肺的哭嚎混雜在一起,瞬間將后院變成了混亂的漩渦中心。幾道帶著斗氣光芒的身影已經堵在了柴房門口,殺氣騰騰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刺向稻草堆里那個依舊“沉睡”的身影。
巨大的壓力和危機感如同冰冷的鐵箍,死死勒住了蕭炎的脖頸!他知道,風暴來了!而風暴的中心,正是他腳下這個深不可測的“怪物”!
“前……前輩!”蕭炎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再次從牙縫里擠出,額頭更用力地抵向地面,幾乎要嵌進泥土里,“求您!求您教我!”
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也是他唯一能抓住的、通往那恐怖力量的希望!
戒指上,藥塵虛幻的身影劇烈地波動著,幾乎無法維持形態。他看著跪伏在地、如同獻祭般卑微祈求的蕭炎,又看看稻草堆里那無動于衷的老瘋子,靈魂深處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哀和無力。他理解蕭炎的絕望和渴望,那抹殺存在的力量足以讓任何斗者瘋狂!但……向這樣一個無法理解、動輒抹殺的存在祈求力量?這無異于在深淵邊緣起舞!
“小炎子……”藥塵的聲音艱澀無比,帶著前所未有的虛弱和警告,“此人之力……非我等可覬覦……那是……禁忌……”
然而,蕭炎此刻什么也聽不進去了。求生的本能和對力量的極致渴望壓倒了一切!門外護衛的呼喝和兵刃出鞘的鏗鏘聲越來越近,死亡的陰影如同冰冷的潮水,已經漫過了腳踝!
“前輩!!”蕭炎猛地抬起頭,額頭上沾滿了泥污和血絲,漆黑的眼眸中燃燒著孤注一擲的瘋狂火焰,他死死盯著老瘋子懷里那截沾滿油污的碎骨,用盡全身力氣嘶吼:“教我!!教我如何……用那骨頭!!”
就在蕭炎嘶吼出聲的瞬間——
異變再起!
那一直“沉睡”的老瘋子,鼾聲……停了。
極其突兀!
他并沒有睜眼,也沒有任何動作。但柴房內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卻因為鼾聲的停止而變得更加粘稠、更加沉重!仿佛連空氣都停止了流動!
緊接著,老瘋子懷里那截沾滿油污的細小碎骨,毫無征兆地、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極其極其細微!如同沉睡的兇獸,在夢中無意識地抖動了一下爪尖!
但就是這微不可察的顫動——
嗡!
一股無法形容的、超越了聲音頻率的奇異“嗡鳴”,瞬間席卷了整個柴房!不!是席卷了整個后院!甚至……是整個蕭家府邸!
這“嗡鳴”并非作用于耳膜,而是直接撼動了空間本身!如同無形的、沉重無比的水銀,猛地灌入了每一寸空間!
柴房門口,那幾個殺氣騰騰、正準備沖進來的蕭家護衛,臉上的兇狠表情瞬間凝固!他們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保持著拔刀前沖的姿態,僵在原地!斗氣光芒在他們體表明滅不定,如同被狂風吹拂的燭火,卻無法再移動分毫!
更遠處,那些驚呼、哭嚎、奔走的蕭家族人,聲音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猛地掐斷!所有人都保持著上一秒的動作,如同被凍結在時光琥珀里的蟲子!奔跑的人懸停在半空,張開的嘴巴無法閉合,揮動的手臂僵直不動!整個后院,陷入一片絕對詭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時間……被禁錮了?
不!不止是時間!
蕭炎驚恐地看到,柴房破洞外投下的那縷慘淡陽光中,原本緩緩飄浮的塵埃,此刻如同被釘死在無形的墻壁上,完全靜止!連光線本身,都仿佛凝滯了,呈現出一種粘稠的、如同液態黃金般的質感!
空間……也被凝固了?!
這并非之前那種微小的空間褶皺,而是范圍更大、力量更恐怖、更直接的——空間禁錮!如同將整個后院從現實世界中硬生生切割出來,凍結成了一幅靜態的畫!
絕對的死寂!絕對的靜止!
蕭炎發現自己還能動!他跪在地上,身體因為極致的恐懼而篩糠般顫抖,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他猛地看向藥塵。
藥塵虛幻的身影此刻如同風中殘燭,劇烈地明滅閃爍著,虛幻的臉上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驚駭和一種近乎崩潰的茫然!他虛幻的嘴唇無聲地開合著,似乎在重復著兩個字:“……領域?!”
就在這時——
稻草堆里,老瘋子那一直緊閉的渾濁眼睛,緩緩地、極其緩慢地……睜開了一條縫隙。
沒有精光爆射,沒有威壓降臨。
那雙眼睛,依舊渾濁得如同蒙塵百年的玻璃球,空洞、茫然,映不出任何倒影。仿佛剛才那凍結時空的恐怖力量,與他毫無關系。
他微微歪了歪頭,沾滿污垢和油膩的花白頭發垂落下來,遮住了小半張臉。渾濁的目光,似乎極其緩慢地、極其隨意地,落在了跪在他腳下、如同螻蟻般顫抖的蕭炎身上。
那目光……沒有任何情緒。
沒有憤怒,沒有憐憫,沒有好奇,沒有厭惡……只有一片死寂的、如同看待路旁塵埃般的……絕對漠然。
然后,他那只枯瘦如柴、沾滿污泥和油污的左手,極其緩慢地、如同生銹的機械般,動了動。
他……他伸出了左手!
不是指向蕭炎,而是探向自己懷里,那截沾滿油污、剛剛顫動過的細小碎骨!
枯瘦的手指極其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捏住了那截碎骨的一端。
就在他的指尖觸碰到碎骨表面的瞬間——
嗡!
那截沾滿油污、毫不起眼的碎骨,表面驟然亮起!
不是刺眼的光芒,而是一種極其內斂、極其古老、如同沉淀了億萬載歲月的幽暗微光!
無數道比發絲還要纖細千萬倍、復雜玄奧到無法用言語形容的、仿佛蘊藏著宇宙至理的細微紋路,在碎骨表面一閃而逝!那紋路如同活物般流動、糾纏、生滅,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令人靈魂顫栗的古老與威嚴!
“古紋!”蕭炎和藥塵的腦中同時炸響這兩個字!與老瘋子夢囈中的音節完全吻合!
光芒與紋路一閃即逝,碎骨重新恢復了那副油膩骯臟的普通模樣。
老瘋子捏著碎骨,動作極其緩慢、極其僵硬地,將它從懷里……拿了出來。
然后,他那只握著碎骨的、沾滿油污污泥的枯瘦左手,以一種極其怪異的、仿佛關節生銹的姿勢,極其緩慢地……朝著跪在他面前的蕭炎……遞了過來。
動作僵硬,軌跡笨拙。
但那截沾滿油污、閃爍著詭異“古紋”的碎骨,此刻在蕭炎眼中,卻比世間最鋒利的刀劍、最恐怖的魔獸獠牙還要可怕億萬倍!
蕭炎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限!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靈魂都在發出凄厲的尖叫!
遞過來了!
那抹殺了蕭寧手掌的恐怖之物!那凍結了時空的禁忌之源!那沾滿油污的死亡邀請函!
他……他要把這骨頭……遞給我?
是……是“教”我?還是……讓我也變成蕭寧那樣?或者……更慘?!
極致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海嘯,瞬間淹沒了蕭炎!他幾乎要窒息!身體的本能瘋狂尖叫著讓他后退!讓他逃離!逃離這個散發著惡臭的、無法理解的、動輒抹殺存在的怪物!
但……門外那被凍結的空間,那如同雕塑般凝固的護衛和族人,那撕心裂肺卻被強行掐斷的慘叫……這一切都在無聲地宣告著:逃?往哪里逃?
在這絕對的力量面前,他連塵埃都不如!
求生的本能和對力量的極致渴望,如同兩條瘋狂的毒蛇,在蕭炎的靈魂深處死死糾纏、撕咬!
接還是不接?
就在那截沾滿油污、散發著死亡氣息的碎骨,即將遞到蕭炎眼前,那枯瘦骯臟的手指幾乎要觸碰到他鼻尖的剎那——
蕭家議事廳。
巨大的震動和詭異的死寂幾乎同時傳來,讓廳內凝重的氣氛驟然一滯。
蕭戰端坐主位,臉色鐵青,手指死死捏著座椅扶手,指節發白。下方坐著幾位蕭家長老,人人臉色凝重,空氣中彌漫著山雨欲來的壓抑。
蕭寧的母親,一位衣著華貴、此刻卻哭得眼睛紅腫的婦人,正伏在地上,聲音凄厲:“族長!各位長老!你們要為我寧兒做主啊!那老瘋子就是個怪物!他……他弄沒了寧兒的手啊!蕭炎!蕭炎他引狼入室!他必須負責!必須嚴懲!把那老怪物碎尸萬段!”
“夠了!”大長老猛地一拍桌子,沉聲喝道,目光銳利如刀,“事情尚未查清!蕭炎何在?還有那老瘋子,立刻帶過來!”他轉向門口侍立的護衛隊長蕭鷹,厲聲道:“蕭鷹!立刻去后院柴房,將蕭炎和那老瘋子帶來!若有反抗……”大長老眼中寒光一閃,“格殺勿論!”
“是”蕭鷹沉聲應道,臉色同樣凝重無比。他深知事情的嚴重性,一個處理不好,蕭家必將大亂!他轉身,帶著一隊精銳護衛,殺氣騰騰地沖出議事廳,直奔后院!
然而,當蕭鷹帶著護衛沖到后院入口時,眼前的一幕讓他們所有人瞬間頭皮炸裂,如墜冰窟!
死寂,絕對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整個后院,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
奔跑呼喝的人保持著奔跑的姿態凝固在半空,嘴巴張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揮舞的手臂僵直著,如同僵硬的木偶;連從水缸里潑灑出來的水珠,都如同晶瑩的琥珀,凝固在空中!陽光慘淡地照射下來,光線凝滯,塵埃定格!所有的一切,都構成了一幅絕對靜止、詭異到令人窒息的末日畫卷!
蕭鷹和身后的護衛們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胸口!他們臉上的殺氣瞬間被無邊的驚駭和恐懼取代!他們想沖進去,卻發現身體如同陷入了萬丈泥潭,連抬起一根手指都變得無比艱難!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無法抗拒的恐怖威壓,如同無形的冰山,死死鎮壓著他們!
“隊……隊長……”一名護衛牙齒打顫,聲音帶著哭腔,“動……動不了……這……這是什么……”
蕭鷹臉色慘白如紙,額頭上豆大的冷汗滾滾而下。他死死盯著后院深處那間孤零零的柴房,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作為斗師級別的強者,他比身后的護衛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凍結一切的力量是何等浩瀚!何等不可抗拒!那絕不是斗靈……甚至斗王能達到的境界!這老瘋子……到底是什么東西?
柴房內。
時間,仿佛被拉長了千萬倍。
那截沾滿油污、散發著不祥氣息的碎骨,距離蕭炎的鼻尖,只有一寸之遙。
枯瘦骯臟的手指捏著它,穩定得如同磐石。
蕭炎跪在地上,身體抖得如同狂風中的落葉。他死死盯著那近在咫尺的碎骨,看著上面凝固的油脂和污垢,仿佛看到了蕭寧那只憑空消失的手掌!看到了那針尖般大小、吞噬一切的漆黑“奇點”!看到了那無聲湮滅的絕對恐怖!
接?
下一秒,這截骨頭會不會輕輕點在自己的額頭上?然后……自己也會像蕭寧一樣,或者……更徹底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不接?
這老瘋子會不會立刻發怒?會不會像凍結整個后院一樣,將自己也徹底凝固成一具永恒的雕像?或者……用更無法想象的方式抹殺自己?
藥塵的警告如同驚雷在腦中回蕩:“……禁忌……非我等可覬覦……”
門外那凍結的時空,如同冰冷的墓穴,無聲地嘲笑著他所有的掙扎。
冷汗如同小溪般從蕭炎的鬢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牙齦甚至滲出了血絲,混合著額頭的泥污和血漬,咸腥的味道在口中彌漫。靈魂在恐懼的深淵中尖叫,每一個細胞都在瘋狂示警:逃,快逃!
但……身體如同灌滿了鉛,沉重得無法挪動分毫!那無形的空間禁錮之力,雖然并未直接作用于他,但其散發出的余威,已足以將他釘死在這方寸之地!
就在蕭炎被無邊的恐懼徹底吞噬,幾乎要崩潰的剎那。
老瘋子那渾濁漠然的眼睛,極其極其輕微地眨動了一下。
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然后,他那遞出碎骨的枯瘦手臂,極其緩慢地、極其輕微地……往回……縮了那么一絲絲。
極其微小的動作!幾乎難以察覺!
但就是這微不足道的一縮,卻像一根燒紅的鋼針,猛地刺穿了蕭炎被恐懼凍結的思維!
退縮,他……在退縮?
這深不可測、動輒抹殺凍結時空的怪物……在退縮?
為什么?
一個荒謬絕倫、卻又如同閃電般劃破黑暗的念頭,猛地攫住了蕭炎!
難道……他并非漠然……而是在……猶豫?
猶豫……是否該將這力量……交付于我?
這個念頭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間點燃了蕭炎心中那瀕臨熄滅的、名為野望的焰!
賭用命去賭!
賭這老瘋子那一絲微不足道的“退縮”,并非無意的動作,而是某種……默許的信號!賭他這遞出骨頭的舉動,并非索命的詛咒,而是……一個機會!一個通往那禁忌力量的門票!
“呃……啊——!!”蕭炎喉嚨里發出一聲如同野獸瀕死般的低吼,眼中最后一絲理智被瘋狂徹底吞噬!在那截沾滿油污的碎骨因為老瘋子手臂那微不可察的回縮而稍稍遠離他鼻尖的萬分之一剎那。
他動了!
被恐懼壓得幾乎碎裂的身體,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不是后退!而是……向前!
他猛地抬起那只沾滿泥污、同樣在劇烈顫抖的右手!用盡全身的力氣,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和瘋狂,狠狠地、不顧一切地抓向那截沾滿油污的碎骨!
抓向那抹殺存在的根源!抓向那凍結時空的禁忌!
就在蕭炎的手指即將觸碰到那冰冷油膩的碎骨表面的瞬間。
老瘋子那渾濁漠然的眼眸深處,極其極其隱晦地……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微光。
快如電閃!微如塵埃!
隨即湮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