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市的秋雨，總是帶著一股驅不散的陰郁，黏膩地附著在青石板路和老舊的磚墻上。晚上九點，位于老城區邊緣的“臨江齋”古董店里，燈光昏黃，空氣里彌漫著舊木頭、塵土和淡淡的樟腦丸混合的陳舊氣味。靳遠斜靠在柜臺后的藤椅上，指間夾著一支快燃盡的煙，百無聊賴地翻著一本泛黃的線裝書。雨點密集地敲打著玻璃窗，像無數細小的手指在急切地叩門。

三十五歲的靳遠，臉上帶著點被生活磋磨出的圓滑世故，眼底深處卻沉淀著一絲與這市井格格不入的厭世。這家祖傳的古董店，與其說是生意，不如說是他躲避喧囂的殼。他對大多數物件都沒什么熱情，收售全憑眼緣和價錢，賺點夠糊口的錢，日子過得像溫吞水。

店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帶進一股濕冷的潮氣和雨水的腥味。一個男人縮著脖子鉆了進來，雨水順著他廉價的黑色雨衣帽檐滴落，在門口積了一小灘水。他看起來四十多歲，臉色在昏暗燈光下顯得格外蒼白，眼神游移不定，帶著一種被什么東西追趕似的倉惶。

“老板…收東西嗎？”男人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濃重的外地口音，手指神經質地絞著雨衣的衣角。

靳遠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掐滅了煙蒂。“看東西說話。”他的聲音沒什么起伏，透著一股生意人的冷淡。

男人像是下了很大決心，從濕漉漉的雨衣內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用油布層層包裹的物件。他解開油布的動作有些笨拙，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謹慎。油布褪去，露出里面一個巴掌大小、通體覆蓋著厚重綠銹的青銅器物——一個羅盤。

靳遠的視線落在羅盤上的瞬間，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了一下。那并非什么驚艷的造型，銹跡斑斑，邊緣甚至有些磕碰的痕跡，中央的指針也歪斜著，看起來平平無奇。但一種極其怪異的直覺，像冰冷的蛇，倏地順著他的脊椎爬了上來。他常年與舊物打交道，自認對古物的“氣”有些模糊的感應，而眼前這個羅盤散發出的，絕非尋常老物件的沉靜，而是一種……死寂的、冰冷的、仿佛來自地底深淵的寒意。

他面上不動聲色，依舊那副懶散模樣，伸手接過羅盤。入手冰涼，沉甸甸的，那寒意仿佛能穿透皮膚，直抵骨髓。他強壓下心頭那股莫名的不適，湊到臺燈下，裝模作樣地用放大鏡觀察。銹跡之下，隱約能看到極其繁復細密的紋路，像是某種失傳的符文，圍繞著中央凹陷的指針池。池底似乎嵌著一小塊暗沉的東西，看不清材質。

“哪來的？”靳遠放下放大鏡，隨口問道，目光卻銳利地掃過男人的臉。

男人眼神閃爍得更厲害了，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壓得更低：“祖…祖上傳下來的…老家拆房子，在梁上發現的…家里人都說晦氣，讓我趕緊處理掉。”他語速很快，帶著急于脫手的迫切。

“晦氣？”靳遠挑了挑眉，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羅盤邊緣冰涼的銅銹，“看著是有點年頭了，不過品相太差，銹得太厲害，中間這池子也壞了，值不了幾個錢。”他熟練地運用著壓價的技巧，一邊說，一邊觀察著男人的反應。

男人臉上焦急之色更濃：“老板，您給看看…多少都行！這東西放家里…我…我睡不安穩！”他的恐懼不似作偽，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冷汗，混合著雨水。

靳遠心中疑竇叢生。一個破舊羅盤，至于嚇成這樣？他沉吟片刻，伸出兩根手指：“兩百。就當收個銅疙瘩。”

“兩百？”男人愣了一下，顯然低于預期，但恐懼很快壓過了失望，他咬了咬牙，“行！兩百就兩百！”

交易異常干脆。靳遠從抽屜里數出兩張皺巴巴的鈔票遞給男人。男人一把抓過錢，看都沒看就塞進口袋，像是扔掉什么燙手山芋，轉身就要走，連包裹的油布都忘了拿。

“等等。”靳遠忽然出聲。

男人身體猛地一僵，停在門口，雨水順著他的背影滑落，像一道凝固的黑色剪影。

靳遠拿起柜臺上的油布包，慢條斯理地打開，里面除了包裹羅盤的痕跡，空空如也。但他注意到油布內側靠近角落的地方，似乎用某種暗紅色的顏料（也許是朱砂？）寫著一個模糊的編號，字跡古拙——甲申柒叁。

“東西是你的，油布不要了？”靳遠晃了晃油布，目光鎖住男人瞬間變得煞白的臉。

男人的嘴唇哆嗦著，眼神里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驚恐，他猛地搖頭，像是看到了什么極其恐怖的東西，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響，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不再停留，猛地拉開門，一頭扎進門外瓢潑的雨幕中，瞬間被黑暗和雨水吞噬。

靳遠皺緊了眉頭，看著手中油布上的編號“甲申柒叁”，又低頭看了看柜臺上那枚散發著陰冷氣息的青銅羅盤。雨聲似乎變得更大了，敲打著門窗，也敲打著他心頭那層不安的漣漪。這交易，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邪性。

靳遠沒有立刻去動那羅盤。他給自己重新點了支煙，靠在椅背上，試圖驅散那股縈繞不散的寒意。窗外是墨一般的黑夜和連綿的雨簾，臨江齋成了雨夜里一座孤島。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他以為那個古怪的男人只是個小插曲，準備收拾打烊時——

“砰！！！”

一聲沉悶至極的巨響，仿佛重物狠狠砸在店門外的青石板上，蓋過了嘩嘩的雨聲。

靳遠的心猛地一跳，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他。他快步走到門口，猛地拉開了厚重的木門。

冰冷的雨氣和濃重的血腥味瞬間撲面而來！

昏黃的門燈光線下，只見剛才那個賣羅盤的男人，此刻正以一種極其詭異、非人的姿態，“鑲嵌”在店門正前方不到三步遠的濕漉漉的青石板上！

他不是躺倒，而是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硬生生拍進了地面！身體呈現出一種不可能的扁平狀，四肢扭曲成不可思議的角度，像是被高速行駛的列車撞飛后又被壓路機碾過。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他全身的骨骼似乎都碎了，軟塌塌地貼在地面，仿佛只剩下一張灌滿了血肉的人皮口袋。雨水沖刷著他身下迅速蔓延開的暗紅色液體，血腥味刺鼻。

然而，最讓靳遠瞳孔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