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燈下無名,誰在寫我?
- 我斬天道后,萬古獨尊
- 葉雨聽楓
- 3071字
- 2025-07-29 16:06:32
林楓隕落后的第三個月,三界異象陡生。
先是中州最貧瘠的一片無名荒地上,一夜之間,拔地而起一座通天石碑。
碑體黝黑,渾然天成,不刻一字。
可每逢月圓之夜,皎皎月華灑下,碑身便會幽幽浮現出兩個古樸大字——林楓。
有好事者不信邪,伸手觸摸。
指尖剛一碰到冰冷的碑面,一道尖銳高亢的劍鳴便在腦海深處轟然炸響,如萬劍齊發,神魂震顫,修為稍弱者當場便會口噴鮮血,踉蹌而退。
這奇景如瘟疫般擴散。
東海、西漠、北原……一座座無字碑在三界各處最意想不到的角落悄然林立,成了懸在所有修士心頭的一道謎。
無人知曉這些石碑從何而來,更無人知曉,它們為何都指向那個本該被天地遺忘的名字。
此時的青禾,正一身素衣,行走在南荒最偏遠的“啞嶺”。
這里瘴氣彌漫,鳥獸絕跡,連風吹過山谷都發不出半點聲響,故名啞嶺。
可此刻,這片死寂的山谷,卻被上百座高低錯落的石碑占滿,形成了一片詭異的碑林。
山腳下的村落里,村民們個個面色蠟黃,眼神惶恐。
一個老村長顫巍巍地告訴青禾:“仙子,我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半個月前開始,村里的人夜夜都會做同一個夢,夢里有個看不清臉的黑袍人,什么也不說,就是一遍遍地用手指在地上寫著什么。我們一醒來,就像著了魔一樣,瘋了似的跑去山里搬石頭,等回過神來,這山谷里就……就立滿了這些碑。”
黑袍人?
青禾心頭一緊。
她知道,那是林楓留給世間最后的執念烙印。
他怕被人忘記,所以將自己的記憶化作夢魘,種在每一個他曾守護過的凡人心中。
她走進碑林,風聲嗚咽,帶著徹骨的寒意。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撫上一座最近的石碑。
觸手冰涼粗糙,沒有絲毫靈力波動,就像一塊普通的山石。
可就在她指尖劃過碑面的瞬間,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明,卻又無比熟悉的共鳴,自碑石深處傳來,與她懷中那盞沉寂已久的憶燈,遙相呼應。
“這是……信火共鳴?”青禾的眼眸驟然亮起。
這不是法力,不是神通,而是最純粹、最原始的人間信念。
是那些做著夢的凡人,在無知無覺中,將自己對那個“黑袍人”的一縷記憶與敬畏,注入了這頑石之中。
這些碑,竟是百姓以記憶為磚,自發為林楓凝聚的“憶之基”!
就在這時,一陣刺骨的寒風卷著冰屑憑空而至。
寒燼的身影自風雪中凝實,他依舊是一身冰藍長袍,眼神冷得像萬年不化的玄冰。
他走到青禾面前,遞上一封由寒冰凝結的信箋。
“歸墟的心燈尚算安穩。”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但是,北溟之下的地脈出現了異動。那股試圖抹去他一切痕跡的‘回音’,似乎有卷土重來的跡象。”
他深深地看了青禾一眼,那雙冰冷的眸子里,罕見地流露出一絲掙扎:“你已經走了三界,點了九十九處燈火,夠了。剩下的,交給我。你不必再走了,我可以替你守。”
青禾接過冰箋,那刺骨的寒意讓她清醒了些。
她搖了搖頭,目光堅定地望向眼前這片碑林。
“寒燼,守,不是替,是傳。”她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你替我守,世間便只有你一人記得。你我都會死,這記憶終將斷絕。但若是傳下去,即便我們都化為塵土,只要還有一人記得,這火,便永遠不會熄滅。”
她頓了頓,語氣中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決然:“你已經幫我點過一盞燈,那你,便也是傳燈人了。”
話音落下,她不再猶豫。
她從懷中取出那盞古樸的憶燈,小心翼翼地將它放置在碑林最中央的一塊空地上。
燈芯上的火苗微弱地跳動著,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下一刻,她拔出了背后的鎮天劍。
這柄曾隨林楓獨斷萬古,鎮壓一個時代的神劍,此刻在她手中,卻不見絲毫殺伐之氣,只余沉靜與悲涼。
青禾沒有揮劍,而是將劍尖朝下,以劍柄為槌,對著腳下的大地,輕輕一叩。
“咚——”
一聲悶響,不似金鐵交擊,反倒像洪鐘大呂被敲響。
一道無形的波紋以憶燈為中心,瞬間擴散開去。
剎那間,整個啞嶺,乃至整個南荒,整個三界!
所有在暗夜中悄然立起的無名石碑,都在這一刻,發出了嗡嗡的共鳴!
一縷縷肉眼不可見的“信火種”,從碑石深處被引動,如百川歸海,跨越萬里山河,向著啞嶺的方向匯聚而來!
天際之上,風云變色。
一道身影腳踏虛空,飄然而至。
來人一襲青衫,手持一卷古樸書冊,正是執掌《萬古獨尊錄》的莫問舟。
他被這股浩瀚的信念之力驚動,匆匆趕來。
他低頭,駭然發現,手中那本記錄了林楓一生的《萬古獨尊錄》,那早已寫到盡頭的最后一頁,此刻竟有新的墨跡在空白處緩緩浮現。
不再是記載林楓的生平,而是一句讖言:
“當無人再求劍,劍方真正歸來。”
莫問舟心神劇震,他下意識地提起手中那支記錄天命的“春秋筆”,想要將眼前這驚世駭俗的一幕記錄下來。
可他愕然發現,筆尖根本不受控制!
一股不屬于他的力量,引導著筆鋒,在書頁的另一片空白處,自行流淌,寫下了一行他從未想過的文字:
“我不是林楓,但我記得他。”
這行字出現的瞬間,仿佛一道天地敕令。
“轟——”
啞嶺碑林,百碑齊震!
堅硬的石碑表面,竟如蛛網般寸寸開裂。
石屑紛飛中,一道道嶄新的刻痕自裂縫下浮現出來!
那不再是“林楓”二字,而是一個個截然不同的凡人姓名——
“青石,戊寅年三月,立碑于東山。”
“王老農,戊寅年四月,立碑于渭水之南。”
“李漁夫,戊寅年四月,立碑于東海孤礁。”
“守碑人……”
這些名字,卑微、普通,從未被任何史書典籍記載過。
他們是組成這個世界的億萬沙礫,是沉默的大多數。
可在此刻,他們的名字,竟與那位獨尊萬古的劍主并列,共同被銘刻于這“鎮天碑譜”之上!
莫問舟呆住了,他終于明白,這本《萬古獨尊錄》,真正要記錄的,從來不是某一個人的“獨尊”。
碑林盡頭,不知何時,多了一道蒼老佝僂的身影。
燭九陰拄著一盞只剩底油的殘燈,一步步走來。
他渾濁的龍瞳穿過搖曳的碑影,凝視著站在碑林中央的青禾。
“守燈人的職責,究竟是照見早已注定的命輪,還是照亮那顆不甘沉寂的人心?”他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兩塊枯骨在摩擦。
不等青禾回答,他便自顧自地笑了。那笑容里,有釋然,有解脫。
他走到憶燈前,將自己手中那盞燃燒了無數紀元的殘燈高高舉起,傾斜。
最后的一點燈油,如一道金色的細線,緩緩注入憶燈之中。
“轟!”
燭九陰的殘軀,在燈油流盡的瞬間,轟然自燃!
他沒有掙扎,沒有嘶吼,只是平靜地化作一道沖天而起的金色光柱,將自身最后的生命與神魂,徹底燃盡,化作長明火最璀璨的一道光。
這道光柱貫穿天地,照亮了九天之上的無盡虛空。
在那遙遠的,連時光都已凝固的星海盡頭,一處早已熄滅了億萬年的,屬于上一個紀元守燈人的星火,竟在這一刻被遙遙點亮,與此刻的光柱交相輝映!
那仿佛是一場跨越了時空的接力,一場薪火的傳承。
青禾仰望著那道光,淚水無聲滑落。
她緩緩將手中的鎮天劍高舉過頂,卻沒有握緊。
劍身在光柱的照耀下,發出一聲清越的悲鳴,竟開始寸寸分解。
不再是堅不可摧的神鐵,而是化作了億萬個璀璨的光點,如一場盛大的螢火之雨,紛紛揚揚,灑向三界,灑向每一座剛剛刻上新名的無名碑。
她看著那些光點,輕聲呢喃,像是在對逝去的人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你曾說,我自獨尊,萬古不移。”
“可直到今天我才真正明白——萬古獨尊,尊的不是你林楓一人,而是這天地間,每一個渺小卻又敢于銘記的靈魂。”
光點落下,觸及碑文。
剎那間,所有石碑上的名字都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嶄新的,烙印著天地意志的文字:
“劍已歸塵,燈長在心;誰持信,誰即林楓。”
青禾轉身,朝著啞嶺之外走去。
她沒有再看那盞燃燒得無比旺盛的憶燈,也沒有再留戀那柄已經化道歸于天地的鎮天劍。
她走得決絕而坦然,唯有一縷自碑林中升起的,屬于萬千凡俗的嶄新信火,悄然纏繞在她的發梢,隨風而行。
而在那無人可及的歸墟最深處,林楓留下的那半截喚靈燈芯,在感應到這一切后,最后一次,也是最微弱地閃爍了一下。
一縷青煙裊裊升起。
未凝只字,未成半聲。
只如一聲跨越了生死的輕嘆,悠悠散去,徹底融入了這無垠的天地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