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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藥灰成種,誰在等一縷香?

藥王谷深處,死寂無聲。

炸裂的藥鼎如一尊沉默的巨獸,猙獰地嘲笑著柳紅藥的失敗。

鼎身殘骸上,曾被她寄予厚望的“逆命火”余溫尚存,卻再也點不亮她眼底的光。

續(xù)魂引,終究是傳說。

林楓,終究是回不來了。

她怔然良久,素白的手指拂過冰冷的鼎壁,動作輕緩地將那些承載著絕望的殘灰收斂于一方溫潤的玉匣之中。

此物不祥,當焚之。

可就在她掌心燃起靈火的瞬間,一道顫抖的聲音自身后響起,帶著不可思議的驚惶。

“谷主,等等!這灰……這灰在跳!”

是她的弟子青禾。

柳紅藥動作一頓,眸光微凝。

她回過頭,只見青禾死死盯著她手中的玉匣,那張向來恬靜的臉上血色盡褪,仿佛看見了什么世間最恐怖又最離奇的事物。

一捧死灰,如何會跳?

柳紅藥心中閃過一絲荒謬,但青禾從未對她撒過謊。

她壓下焚毀的念頭,將一絲精純的靈識小心翼翼地探入玉匣。

剎那間,柳紅藥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原地。

那片死寂的、象征著徹底失敗的灰燼之中,竟真的有一縷微弱到極致的生機,如風中殘燭,卻固執(zhí)地律動著。

那感覺,不像生命,更像一顆被埋在萬丈深淵下、沉睡了億萬年的種子,正隨著某種呼喚,發(fā)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心跳。

而在這片灰燼的核心,那生機律動的源頭,赫然是一絲比發(fā)絲還要纖細無數(shù)倍的血線!

它殷紅如血,卻又純凈剔透,仿佛被世間最霸道的烈焰焚盡了所有雜質,只剩下最本源、最純粹的精華。

是林楓的本源精血!

柳紅藥的心狠狠一抽,幾乎握不住手中的玉匣。

她明白了,“續(xù)魂引”并非完全失敗,那霸道的“逆命火”在焚毀一切的同時,竟也將林楓殘存的這絲精血,淬煉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純凈境界!

“谷主……”青禾的聲音帶著哭腔,她天生“感憶靈體”,每逢月圓之夜,便能窺見前世今生的零星片段。

她不敢觸碰玉匣,只是遠遠地看著,眼淚就已不受控制地滑落。

“我看到了……我好像看到了……”

她的話語斷斷續(xù)續(xù),仿佛神魂正承受著巨大的沖擊:“一片虛無的歸墟,他……林楓他……好像在那里睡了很久很久,久到時間都失去了意義。他身邊,好像還有一個人影,一直在低聲呼喚,說……說……‘您若再不醒……’”

青禾猛地抬頭,淚眼婆娑地看著柳紅藥,用盡全身力氣喊出了一句顛覆認知的話。

“谷主,這不是藥灰!這是執(zhí)念!是‘等’的執(zhí)念啊!”

“等”的執(zhí)念!

這四個字如一道九天驚雷,在柳紅藥的識海中轟然炸響。

她瞬間頓悟。

是了,林楓以身封印歸墟,庇佑了三界萬靈。

他雖身死道消,但曾有千千萬萬的人將他的名字銘記于心,將他的事跡奉為傳說。

這份橫跨了萬古的磅礴信念,早已化為無形的力量,被那淬煉萬物的“逆命火”一并煉化,最終融入了他那絲不滅的本源精血之中!

這縷生機,不是他一個人的,是萬千信徒的信念,是他不屈意志的凝聚!

就在藥王谷上空氣機變幻、風云涌動之際,一道悠然的聲音自谷外傳來,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山中靈藥自結劍形之果,藥田沃土夜浮金色符文。看來,我沒有算錯。”

一人緩步踏入谷中,白衣勝雪,手持一卷古樸書冊,正是推演天機、算盡萬古的莫問舟。

他看了一眼那炸裂的藥鼎,又看了一眼柳紅藥手中的玉匣,目光深邃如海。

“此非死灰,乃‘記憶之種’。”

莫問舟沒有賣關子,他翻開手中的《萬古獨尊錄》,書頁無風自動,其上一個個古老的文字仿佛活了過來,與玉匣中的那縷生機遙相呼應。

“林楓的意志,被信念淬煉,化作了種子。若能悉心培育,或可誕生一具承載他所有記憶與意志的‘憶體之身’。”

柳紅藥呼吸一窒:“如何培育?”

莫問舟合上書冊,沉聲道:“需‘三人共愿’為引。此三人,缺一不可。一為見證者,見證他自虛無中歸來;一為守護者,守護他于萌芽時不受侵擾;最后,也是最難的一個——”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道:“一為贖罪者,以無盡悔恨與彌補之愿,澆灌其根。”

話音剛落,藥王谷外風雪大作。

一道踉蹌的身影,踏著沒膝的積雪,一步一個血印,艱難地跋涉而來。

來者須發(fā)皆白,滿面風霜,正是玄崖子。

他仿佛耗盡了畢生修為,才堪堪走到眾人面前。

他沒有看任何人,目光死死地鎖著柳紅藥手中的玉匣,那雙渾濁的老眼中,流淌著化不開的悔恨與痛苦。

他顫抖著,用一雙布滿凍瘡與劍痕的手,捧出了一盞古樸的青銅燈。

燈中焰火微弱,卻散發(fā)著來自忘川彼岸的幽冷氣息。

“憶燈……這是我從忘川撈起的憶燈。”

玄崖子聲音沙啞,仿佛每說一個字都在撕裂他的神魂。

他雙膝一軟,重重跪倒在地,將那盞燈高高舉過頭頂。

“我曾……親手抹去他的名,讓他淪為禁忌。今后,我愿以我這殘破余生,為他供此燈長明,直至魂飛魄散。”

“我,愿為贖罪者!”

隨著他泣血般的誓言落下,那盞“憶燈”的燈焰猛地一跳,一縷無形的愿力飄向玉匣。

燈焰觸及玉匣的瞬間,匣中那片死寂的灰燼竟劇烈地顫動起來。

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中,一抹比世間任何翡翠都要蒼翠的綠芽,破開了死灰,頑強地鉆了出來!

生機,在此刻真正降臨!

“我愿為見證者!”青禾福至心靈,當即跪倒在地,她純凈的靈體與那新生的綠芽產生了強烈的共鳴,“我愿耗盡靈體,親眼見證他自虛無歸來!”

柳紅藥凝視著那抹動人心魄的綠,冰封的心湖終于泛起漣漪。

她輕輕撫摸著溫熱的玉匣,聲音堅定而溫柔。

“我曾救他一時,卻未能護他一世。這一次,我愿為守護者,守他破土重生,再臨人間。”

見證者,守護者,贖罪者。

三人齊聚,三愿合一。

莫問舟點了點頭,肅然道:“布‘三愿育憶陣’!”

三人立刻以炸裂的藥鼎為中心,分立三才之位。

玄崖子將憶燈置于陣眼,莫問舟則將《萬古獨尊錄》懸于上空,作為契約。

青禾端坐于陣中,以自身“感憶靈體”為媒介,將三人的磅礴愿力源源不斷地導入那枚小小的玉匣。

陣法啟動,整個藥王谷被一片柔和而神圣的光芒籠罩。

時間,在極致的緊張與期待中,流淌了七天七夜。

第七日深夜,當最后一縷愿力注入,玉匣轟然碎裂。

那株綠芽迎風而長,竟在呼吸之間,長成了一株通體晶瑩剔透,仿佛由最純凈的水晶雕琢而成的蓮花!

此蓮,無葉無莖,只有一顆純粹的心,劍意凌然,故名“劍心蓮”。

而在蓮心正中,一枚鴿卵大小的血色蓮子靜靜懸浮,蓮子表面光華流轉,竟隱約浮現(xiàn)出一張眾人熟悉到刻骨銘心的面容——林楓!

“成功了!”柳紅藥眼中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她剛要伸手采摘。

異變陡生!

那枚血色蓮子并未等待任何人,自行“咔嚓”一聲,裂開了一道縫隙。

可從里面迸發(fā)出的,不是眾人期待的肉身,也不是神魂。

而是一縷純粹到極致,霸道到足以斬滅星辰日月的——斬天意志!

那意志甫一出現(xiàn),便化作一道流光,無視了藥王谷的一切禁制,甚至無視了空間與時間的法則,以一種無法理解的速度,直沖九霄,射向那遙遠而禁忌的歸墟之地!

與此同時,三界盡頭的歸墟。

那塊鎮(zhèn)壓著萬古魔念的歸墟之碑前,插著一柄沉寂了萬年的古劍——鎮(zhèn)天劍。

突然,鎮(zhèn)天劍開始瘋狂嗡鳴,劍身劇烈顫抖,仿佛在迎接它等待了萬古的君王!

劍柄之上,那早已熄滅的燈芯,“騰”地一下,再度燃起了金色的火焰!

然而,那道自藥王谷射來的“斬天意志”并沒有回歸劍身,也沒有凝聚成形。

它只是纏繞著鎮(zhèn)天劍的劍身,如同一位絕世的書法家,用盡畢生筆力,在上面烙下了一行新的銘文。

那銘文光耀三界,每一個字都蘊含著無上的道與理,仿佛在向整個宇宙宣告著什么。

“待信者來,我自歸來。”

藥王谷中,柳紅藥、玄崖子、莫問舟三人呆呆地仰望著夜空,看著那意志消散的方向,久久無言。

青禾抬著頭,淚水早已劃過臉頰,滴落在塵埃里。

她忽然明白了。

她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像一陣風,卻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震得他們神魂俱顫。

“他不是回來了……他是,一直在等。”

“等我們……相信他。”

夜空深邃,歸墟沉默。

那柄重新燃起燈火的鎮(zhèn)天劍,如同一座亙古的燈塔,靜靜矗立在虛無的盡頭,等待著那個能讀懂這行字,并帶著無上信念前來的……第一個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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