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

醉月樓，某間掛著勿擾牌子的雅間之中。

李四頂著半邊腦袋被燒焦的頭發，獨自一人踞坐桌前。

他正用手抓起一只肥膩的靈香肘子，狠狠地咬下一大塊，油光順著他嘴角流到下顎，他也毫不在意，胡亂用同樣油乎乎的手背擦去。

桌上擺滿了尋常外門弟子半點吃不起的菜肴。

清蒸玉髓鯉、八寶蘊靈羹、龍須炒雀舌，桌腳滾落的精致酒壇。

李四的吃相也毫無享受可言，更像是一種發泄式的吞咽。

他的臉色通紅，眼神發直，帶著后怕與扭曲的興奮。

“吱呀——”

門被推開。

李四膽小，渾身一僵。

等看見進門的是一位笑瞇瞇、滿臉和藹的老婦人時，這才松了口氣。

“殷師姐啊。”

“李師弟，看來這席酒菜還合口味？”殷師姐反手關上門，聲音溫和。

“殷師姐！您太客氣了！”

李四趕忙起身，酒醒了一半，臉上堆起受寵若驚的諂笑。

同時，將懷中一張成色暗淡無神的符箓取出，恭恭敬敬按在桌上。

“誒，應得的。你今日做得很好。”

殷師姐自顧自坐下，先是給他斟了杯茶，動作自然流暢。

但一抹微不可察的黑光化作絲線鉆入茶杯中。

“為...為您辦事，是師弟的榮幸！”

李四激動起來，興奮地接過茶，一飲而盡。

老婦人呵呵一聲。

袖中滑出一支漆黑的符筆，靈氣逼人。

掐了個指訣，符筆朝那張符箓一點。

頓時靈光大盛，重新為符紙封神結煞。

“拿好，這迷神符莫用太頻繁，外門中也有能人。”

“謝師姐...要控制那老家伙自爆，是不得不用呀！”

李四連忙將符紙取回，苦澀道。。

殷師姐笑瞇瞇的，眼中閃過輕蔑。

袖袍一拂，收回黑色符筆。

“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按照殷師姐的計劃，想要讓世家子弟重視此事、吸引視線，認識到新規的惡劣之處，我等打算繼續擴大影響，先找個地方建立穩定的據點。”

“嗯，還算穩妥，選取何處？”

“枸藿峰，此峰靈氣稀薄，不歸于任何世家擁有，正是適合。”

錢管事笑容不變，聲音壓得更低

“此事重要，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交于你做。”

“師姐請說！”

“宗門比斗，你需得從各大世家代理人之中拔得頭籌。”

李四愣住，難以置信地指著自己。

“我？可師弟只有練氣九層。”

“你一個自然不行...比斗不禁手段，有我在，你慌什么？”

殷師姐又取出三個小巧的玉瓶，推了過去。

“助你筑基，賽前服用，敵不過時服用。”一一指明用處，“之后我還會贈你大量符紙，助你奪得頭籌。”

“可奪得頭籌又有何用？”

“呵呵...一旦奪得頭籌，又是反抗新規的一號人物，我都不敢想今后會你在外門中的地位。”

李四一愣。

在腦海中回蕩起殷師姐所說的畫面。

只一瞬間，恐懼被貪婪取代。

他一把抓過玉瓶，緊緊攥在手心。

“弟子明白！一定辦得妥妥當當！”

...

...

銅盆中鏡面如水波蕩漾。

那殷師姐沒談幾句，早早告辭，留下李四獨踞桌前，又是餓死鬼一樣的大快朵頤和興奮的怪叫。

《洞玄圓光顯妙秘術》施法乃是依靠李四的頭發。

視角自然也定格在他身上。

再看已無意義。

莊旭散去術法。

銅盆水面撒時間恢復清澈。

他眼神奇怪。

“竟然還真被我抓到點有意思的東西。”

比斗要拔頭籌...

吸引世家弟子注意...

意圖駐扎枸藿峰...

新規引起混亂一事有幕后推手，早已在莊旭的猜測范圍之內，不過這里依舊有意料之外的要素。

莊旭腦海中閃過那殷師姐使用手中黑色符筆的畫面。

再結合年幼時譚元菱提起的、使用黑色符筆的魔門中人。

“不會這么巧吧...”

是同一人？

無法得知。

那殷師姐必然不止筑基，按莊旭的猜測至少在金丹或以上。

金丹活過百年算不了什么事情。

倒也并非沒可能。

這殷師姐依舊沒能發現使用圓光秘術的莊旭。

這里便是《太虛藏風隱真匿景長生經》又在發大力。

只能說圣女所賜的功法，必然是有所玄妙之處的。

“唔...直接就按最壞情況來看罷，直接認為此人就是魔門內奸，甚至就是當年譚元菱‘放跑’的那一個。”

“什么比賽拔得頭籌、吸引世家弟子注意的，與我無關，我也管不了，關鍵的是...”

...意圖駐扎枸藿峰。

一群烏合之眾來此？

除了攪亂此地、亂我靜修、引來視線之外，能有什么好處？

必不能讓他們得逞。

“磕磕磕——”

一道溫和的敲門聲打斷了思緒。

莊旭開門看去。

一個陌生女孩站在柵欄門外，背著雙手，臉上掛著甜滋滋的笑容，陽光洋溢，一顆小虎牙俏皮可愛。

是溫棠。

莊旭打量周遭，見空曠的池塘邊只有蛙鳴蟲叫，漆黑一片。

這側身迎她進來，笑著：“怎么這么晚過來？”

溫棠從背后提起一個小籃子，笑容燦爛：“我有空做了些糕點，特意拿來給表兄嘗嘗。”

“我可從未聽說過你會做什么吃食。”

莊旭心中暖意涌動。

長時間修行，內心難免有些孤獨寂寥，門中依舊有一親人惦記，不論如何都是讓人開心的。

他打開籃子，乞巧果子、桂花糕、老婆餅、蘭草餅等...

倒也多種多樣。

莊旭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些點心多少都帶點別的意思。

只覺得自家表妹掛念自己這沒用的老大哥，樂呵呵抓起一個放在嘴里。

然后神情一僵。

忍著干嘔的本能，默默用上‘甲子藏形’的本事，將吐出來的殘羹隱匿起來。

一卷巽宮紫風襲過，將其甩到窗外的池塘中。

咚的一聲入水。

惹動了魚兒擺尾靠近，點點入口，不多一會兒，幾條死魚浮上水面。

也還好。

表妹溫棠正在凝神偷摸地打量房間各處，絲毫沒有留意。

溫棠扯下兜帽，露出可愛俏麗的真容，卻也是泄氣的愁容滿面。

她暗暗握緊粉拳，內心的煩躁再也忍耐不住。

“怎么了這是？”

“表兄，你老實和我說，你可是認識了什么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