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早春,料峭寒風中似乎還殘留著消毒水的刺鼻氣味。林子安不知是怎么熬過那比高一高二又提前的早自習、繁重的課程、做不完的文綜試卷、考不完的試……
疫情的死灰復燃,打亂了所有的復習章程,網課又如期而至。
在釘釘屏幕的小方格里,無數頭像如同沉默的棋子。他們兩個班是同一個英語老師,而英語課也是他們唯一共同的戰場,更是漫長的煎熬。
電腦屏幕上幾十個窗口排兵布陣,林子安的鼠標箭頭懸停在屬于張若汐的那一格上方,焦灼地等待那個頭像下的麥克風標識偶然亮起,貪婪地捕捉屬于她的每一絲聲響。
釘釘的聊天窗口彈出,林子安“名正言順”的給她發去信息
“今兒的英語筆記發一下唄”是林子安不變的開場起筆
“嗯”她的回復多是寡淡
“他今天又幫你的答題解圍了啊”配上一個意味不明的表情包。
幾張圖片過后
冰涼的屏幕紋絲不動。
網課世界成了信號隔絕的孤島,林子安拋出的試探石沉大海
直到三月底,冰消雪融,道路解封,林子安幾乎是踩著高原第一叢破土的新草匆匆回到學校,班級里多出兩張陌生又熟悉的面孔,網課的時候已經見過了,簡單寒暄,又投入到緊張的復習之中。
四月的尾聲,在喧騰聲浪中,出人意料高中生涯唯一的一次運動會竟在這個節點匪夷所思地拉開了帷幕。這個消息給枯燥乏味的高三增添了極大的色彩,緊繃的神經也在此刻得以放松。
運動會當天,整個操場的空氣像被點燃的火藥桶,青春的荷爾蒙嘶嘶作響。
林子安果斷褪去臃腫的藍白校服,穿上一件鮮亮的克萊因藍短袖,短跑賽道的起點,那藍色的身影劃過跑道,留下一地的揚塵。
在操場有意的反復穿行,目光如同精準雷達,一次次掃射那張印入骨髓的面容。終于,在看臺入口的喧囂處,視線被猛地攫住——她正微笑著和同伴說什么,目光卻像被某種無形力量牽引著,越過攢動的人頭直直落在林子安身上。那團奪目的藍色,終究刺破一切陰霾,清晰地映入了她的瞳孔。笑容在她臉上凝固了一瞬,隨即,眼底漾開了清澈的笑意,如同暖風拂過堅冰初融的湖面。
一整天,后背那塊被那道目光掃過的皮膚都殘留著細微灼熱感。運動會結束的那個周末,本該回家的林子安鬼使神差地留在了學校。
空曠的宿舍樓靜得只剩下自己的心跳聲,窗外夜幕沉沉。手指停在那個熟悉的聊天框按下,又刪除。林子安忘了自己是怎么發出的信息,對面很快回復
“二百米決賽我看了,很厲害啊你”
“哈哈哈哈,還是沒有比過你們班的唄”
“他是體育生唄,專門練這個的啊”
“明天下午…返校…你能…來接我嗎?文字后藏著欲言又止的怯。
林子安的心臟驟然提到嗓子眼。攥著手機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幾乎能聽到骨節摩擦的微響。深吸一口氣,回復道
“好”
短暫的沉默。手機再次震動,屏幕點亮更簡短的句子“林子安,我們和好吧?”
狹小的宿舍空間驟然被抽成真空,滾燙的洪流由腳底直沖頭頂!從未奢望的失而復得!狂喜撞得眼前光影凌亂,血液沖擊耳膜的轟響幾乎淹沒一切。那兩行字死死扒住目光,林子安不相信的問道
“你認真的!”指尖幾乎陷進屏幕里
“你明兒來接我,我就是認真的”
巨大的震蕩逼得手臂都在顫抖,最終化作喉嚨深處一聲壓抑到極致的低笑,當胸腔內的情緒漲成潮汐,瞳孔成了最先失守的岸堤。
第二天下午,林子安如約出現在她的小區,不久后,他見到了那個讓她在過去幾個月里只敢偷偷注視背影的女孩。兩人并肩而行,都沒有說話,林子安拍下了兩人第一張影子合照。
失而復得的喜悅成了枯燥生活的調節劑,兩個人的宿舍端端正正的相對。中午,傍晚,林子安總是偷偷看著她出來,然后故作偶遇的出現,張若汐對此心照不宣。教學樓前那抄近道的水泥臺階,她的手腕懸在半空,林子安的掌心已先于意識迎上去,指尖相觸的剎那猛地收攏,一股巧勁兒講她帶上,順勢撲入林子安懷中。
“哎呦,若汐,平時這臺階你可是一步就上來的啊”彭婉怡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她笑
他也笑。
林子安買了他們的第一件情侶服,那蜻蜓點水般在臉上印下的吻痕成了勛章。他總覺她的喜歡里帶有虧欠。
高考倒計時的數字在黑板的一角觸目驚心地遞減,他們在焦灼啃噬書本的間隙彼此依偎取暖,如同溺進永夜前相互汲取光熱的兩粒星火。
畢業典禮前夜,兩人相擁在那條靜謐的小道,靜靜感受著彼此心跳的節拍,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