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人才
- 人在北美羅馬,反攻君士坦丁堡
- 四維世界遨游的魚
- 4045字
- 2025-08-21 09:30:00
一個星期后,埃律西亞皇宮。
在一處不經常使用的皇宮偏殿之內,此刻被清空,只留下一排排整齊的桌椅。陽光透過高大的拱窗,在光潔如鏡的地面上投下長長的影子。空氣里,松木的清香與新墨的氣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莊嚴肅穆的氛圍。
這里,就是帝國第一次皇家科學院人才選拔的考場。
巴西爾站在殿外的廊柱下,雙手負后,看著那兩百多名從帝國各個角落趕來的考生。他們的衣著千差萬別,神情各異。有身著教士黑袍,面容肅穆的中年人;有穿著挺括軍官制服,腰桿挺得像標槍的年輕人;有綾羅綢緞,一臉好奇與傲慢的富家子弟;但更多的,是那些穿著粗布衣衫,臉上飽經風霜的平民。
他們每個人的眼睛里,都燃燒著一團火。或為名利,或為理想,或僅僅是為了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
但對巴西爾來說,他們不是考生。他們是他想要為帝國的科技發展所需要的人才。
“殿下,時間到了。”一名內侍低聲提醒。
巴西爾點頭,側身讓開通道。
考生們魚貫而入,尋找著自己的位置。沉重的殿門在最后一人進入后緩緩關閉,發出“吱嘎”的悶響,將外界的喧囂徹底隔絕。
一時間,偌大的偏殿內,只剩下衣物的摩擦聲和壓抑的呼吸聲。
仆人們將一疊疊厚實的紙張分發下去。紙張落桌的沙沙聲,仿佛是戰爭開始前的鼓點,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考試的時間,是從午后到日落。
最初的一個小時,殿內氣氛尚算平穩??季黹_頭的題目,大多出自古希臘的幾何學原理,或是巴西爾從記憶中篩選出的,這個時代歐羅巴大陸已經初見端倪的代數問題。對于這群經過層層選拔才來到這里的人來說,這些題目雖然刁鉆,卻還在他們的知識范疇之內。
不少人嘴角甚至露出了自信的微笑,手中的鵝毛筆在紙上飛快地滑動,發出悅耳的沙沙聲。
然而,當他們信心滿滿地翻到考卷的后半部分時,殿內的氣氛陡然凝固。
那種流暢的書寫聲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靜。
有人手一抖,一滴墨水污了整潔的卷面。有人下意識地抬起頭,茫然地看向四周,卻發現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樣,面色煞白,呆若木雞。
考卷的后半頁,沒有一個數字,沒有一個圖形。
只有三道問題。
第一題:如何精確預測炮彈的落點?請詳述你的研究思路與計劃。
第二題:現行儒略歷的春分日,與實際天象中的春分日,已存在肉眼可見的偏差。你如何看待此誤差?分析其來源,并以最簡明的方式,闡述你將如何精確測量一年的真實長度。
第三題:你是否渴望探求世界的本源?萬物究竟由何組成?請概脫你的探索方式。
如果說前面的數學題,是對他們知識的考驗。這三道題則是想看出他們的思維能力,這三道題目沒有標準答案,但誰都知道這三道題才是能否被選中的關鍵。
無數人抓耳撓腮,手中的鵝毛筆重若千斤,提了又放,放了又提。潔白的紙上,只留下一片片慌亂的墨跡。
……
考場的一角,一個名叫安德烈斯的年輕炮兵,死死攥著手中的筆。
他盯著第一道題,心臟擂鼓般狂跳。
炮彈落點!
這四個字,是他過去五年軍旅生涯中,揮之不去的夢魘。
他忘不了,在與土著的血戰中,那些被寄予厚望的炮手,是如何像一群紅了眼的賭徒,憑著所謂的“手感”和虛無縹緲的“運氣”,將寶貴的炮彈一發接一發地射出去。
他忘不了,那些炮彈在敵陣前停下沒有傷到敵軍一絲一毫的場景,以及戰友們在敵人沖鋒時絕望的咒罵。
他也曾試過,像個傻子一樣,用筆記下每一次開炮的角度、裝藥量和大概的落點,企圖從中找出神靈的啟示。
直到三年前,在一次清剿海盜的行動中,他從一個被他親手結果的意大利傭兵身上,搜到了一本經常被翻閱的書籍。
那本書的作者,叫尼克洛·塔爾塔利亞。
上面的內容他一開始根本看不懂,充滿了各種扭曲的符號和天書般的公式。但安德烈斯就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木板,憑著一股牛勁,花了兩年時間,硬是啃懂了其中一小部分。
那個意大利人瘋子般地宣稱,炮彈飛行的軌跡,并非神靈的玩笑,而是一條可以被捕捉的曲線!它遵循著某種規則,可以通過一種叫“方程”的工具,被計算出來!
這個想法,在當時的他看來,瘋狂至極。
可現在,帝國的皇儲,這個國家未來的主人,竟然將這個瘋狂的問題,堂而皇之地擺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安德烈斯顫抖著,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他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奔涌,沖刷著他多年的迷茫和痛苦。
他不再猶豫。
他蘸飽了墨水,幾乎是將筆尖戳進了紙里,奮筆疾書。
他將塔爾塔利亞的名字,將“方程”這個詞,將自己對那本手稿的全部理解、推演和狂想,傾瀉而出。
……
在考場的另一側,身穿教士袍的米迦勒,正對著第二道題。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
儒略歷的誤差!
作為一個虔誠的埃律西昂正教徒,他比殿內任何人都清楚這個問題的嚴重性!
復活節的日期,取決于春分的精確時刻。一個錯誤的歷法,意味著他們慶祝神子復活的圣日,正在逐年偏離其本應在的位置。
這是褻瀆!是對神靈最深沉的背叛!
他曾不止一次,向教會德高望重的主教們提出自己的憂慮,懇求他們重修歷法。換來的,卻是斥責和排擠。
但是他堅信,一年365.25天這個數據,從根子上就是錯的!儒略歷已經運行了一千五百多年,哪怕每年只差那么一點點,累積起來也是一個足以動搖信仰的可怕數字!
他渴望能像古希臘的先賢那樣,重新觀測星辰,用最原始也最可靠的方法,重新丈量太陽的回歸年。但他沒有錢,沒有支持,更沒有能工巧匠為他制造精密的觀測儀器。
現在,皇儲殿下問了。
他幾乎是帶著一種朝圣般的心情,用最虔誠的筆觸,將自己多年來的思考、懷疑、計算和那個偉大的計劃,一字一句地寫在紙上。
他不需要那些庸人理解。
他只需要一個機會,一個能讓他心無旁騖地仰望星空,去聆聽神諭的機會。
……
靠窗的位置,莊園主的兒子艾瑞克,正對著第三道題發呆。
世界的本源?萬物由什么組成?
這種問題,他從小就在想。他不像別的貴族子弟那樣喜歡騎馬打獵,卻能一個人趴在草地上,看一上午的露珠。
他曾有個驚人的發現,透過一顆圓滾滾的露珠去看葉子的脈絡,那脈絡會被放大,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這個發現讓他欣喜若狂。
他想,如果能制造一個更大、更完美的“露珠”,是不是就能看到所有東西被放大的樣子?能看到木頭里面有什么?水里面有什么?甚至……能看到組成萬物的,那個最微小的,神靈藏起來的秘密?
他把這個想法告訴過自己的家庭教師,那個博學的學者卻嘲笑他,說這是不務正業的幻想,是魔鬼的低語。
可現在,這個被斥為“魔鬼低語”的問題,竟然出現在了帝國最高等級的考卷上。
艾瑞克不再遲疑。
他笨拙地,卻又無比認真地在紙上畫了一個凸透鏡的草圖。然后在旁邊寫下自己的想法:用最透明的石頭或者玻璃,將它磨成完美的露珠形狀,用它去觀察世界。
他堅信,只要有了這樣的工具,世界本源的秘密,終將被揭開。
……
日落時分,考試結束的鐘聲敲響。
考生們拖著被榨干了心神的疲憊身體,走出大殿。
埃律西亞的街邊餐館里,立刻擠滿了前來討論的人。
“前面的幾何題還行,就是最后那個證明題,差點把我繞死。”
“誰說不是!不過,這次考試的重點,絕對是后面那三道題!”
“沒錯!皇儲殿下的心思,昭然若揭!他就是要用這三道題,來找不同的人才!”
“第一題那個炮彈落點,我寫的是多做實驗!把每一次的裝藥量、炮管角度都精確記錄,打他個幾百上千次,總能摸出規律來吧?”
“我也是這么想的!實踐出真知嘛!這才是最穩妥的辦法!”
大部分人的想法都出奇地一致。他們熱烈地討論著如何設計實驗,如何控制變量,如何記錄數據。
而在喧鬧的人群中,三個身影顯得格格不入。
安德烈斯獨自坐在角落,一杯接一杯地灌著麥酒。聽著周圍那些“實驗”、“歸納”的言論,他嘴角勾起一抹不屑。
一群只會用蠻力的蠢貨,他們根本不懂數學真正的力量。
教士米迦勒坐在窗邊,看著天邊最后一抹晚霞,心思早已飛到了浩瀚的星空中。
艾瑞克則低著頭,用一根小木棍,在沾了水的桌面上,一遍又一遍地畫著那個并不完美的透鏡圖形。
他們彼此不識,卻被同一種孤獨包裹。
……
與此同時,皇宮書房。
巴西爾坐在一堆考卷前,與幾位從政府和教會請來的有數學天賦的人一起,連夜審閱。
他飛快地翻閱著,絕大部分考卷上的答案,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客觀題答得有好有壞。而那三道主觀題,尤其是第一題,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寫了“通過大量實驗總結規律”。
這是一個正確的思路,是科學研究的基礎。
但,這不夠。
巴西爾需要的,是能引領時代的天才,是能理解并運用更高級理論的火種。
他耐著性子,一張一張地看下去。
“嗯,這個不錯,考慮到了風速和空氣濕度的影響,是個有實踐經驗的人。可以進炮兵學院當個教官?!?
“這個對古希臘天文學家的成就如數家珍,可以去科學院整理文獻?!?
他不斷地將考卷分門別類,心中的失望卻越來越濃。
就在他快要放棄的時候,一份字跡略顯潦草的考卷,出現在他手中。
“……受意大利人尼克洛·塔爾塔利亞啟發……炮彈軌跡……可用‘方程’求解……”
巴西爾的動作猛地停住。
他將那份考卷抽了出來,湊到燭火下,逐字逐句地仔細閱讀。
安德烈斯,帝國炮兵的下級士官。
巴西爾的呼吸一滯。
找到了!就是他!
一個知道用理論,而不僅僅是經驗去解決問題的炮兵!
他強壓下心中的狂喜,將這份考卷鄭重地放在右手邊,繼續翻閱。
很快,第二份讓他驚喜的考卷出現了。
那是一個叫米迦勒的教士寫的。紙上沒有復雜的計算,卻充滿了對真理的渴求和對歷法誤差的痛心疾首。他不僅準確地指出了儒略歷的問題所在,還提出了一套詳盡的、通過長期觀測恒星位置來重新測定回歸年的計劃。
“人才啊……”巴西爾喃喃自語。
這是一個天生的天文學家,他缺的只是一個平臺。
他將米迦勒的考卷,小心地疊在了安德烈斯的那份上面。
緊接著,是第三份。
這份考卷的客觀題部分答得并不算出色,甚至有些地方錯得離譜。但當巴西爾看到第三道主觀題的答案時,他徹底坐不住了。
紙上畫著一個簡陋的圖形,旁邊寫著一行稚嫩卻充滿想象力的字:
“仿露水之形,聚光以察微?!?
艾瑞克,一個莊園主的兒子。
巴西爾拿著這張紙,手都有些發抖。這個人,竟然已經獨立地萌生出了顯微鏡的構想!
炮兵的射表,天文的歷法,格物的利器。
彈道學、天文學、物理學……帝國科技樹上最重要的三根枝干,它們的種子,此刻就靜靜地躺在他的手邊。
巴西爾將那三份考卷整齊地疊在一起,輕輕地放在桌案最中央。
他看著窗外深沉的夜色,許久,嘴角慢慢上揚,露出一抹掌控一切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