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事情就是這樣。”
縹緲峰食堂里,路明非身側(cè)擺著一大摞破爛,面前陳著兩個大碗,嘴里含糊不清地說。
自從與阿婭打好關(guān)系后,路明非為拯救縹緲峰學(xué)子們以及他自己,做了許多的努力,包括但不限于勸說阿婭魚頭烙餅不要放魚頭,腰子布丁不要放腰子……然而最終都是無功而返。甚至他曾親自去后廚對阿婭進(jìn)行監(jiān)督,試圖從根本上矯正阿婭的錯誤方法,最后也只是做出來一坨好看些的狗屎……
經(jīng)此一役路明非便釋懷了,每日進(jìn)入縹緲峰食堂前給自己催眠,修仙之人不應(yīng)貪圖口服之欲,阿婭的飯菜就是對自己求道之心的考驗。于是變本加厲勸說阿婭每日頒布新品,樂得星空大廚在后廚里笑得打跌……只是苦了其他弟子。
這幾日剛剛從昏迷中醒來,師父便給自己安排了閱讀任務(wù)。可是劍這方面自己本來就一竅不通,更別提師父給他的劍法雖說是凡人武學(xué),但是放武俠小說里基本都是最高的那一檔,主角練會之后就可以行走江湖了。這些劍法沒有哪個不吃悟性,看的路明非是一個頭兩個大……頭暈眼花之下,路明非想起了那個一桿木劍打的自己抱頭鼠竄的怪力蘿莉。
于是今日抱著劍法前來,順便再寵幸一下幾日未去的縹緲峰食堂。
“你想讓我?guī)湍憧催@些劍法?”身材小巧的星空大廚腰系圍裙手持鍋鏟,眉頭攪成一團(tuán),“可是,這些書上面的字我認(rèn)不全啊……”
說來也是,星空大廚遠(yuǎn)渡重洋而來,讓她看看經(jīng)萬仙盟簡化過的文字還說得過去,但這些個破爛里有好幾本是用古九州文寫的,要不是路明非在滕云堂上了好幾個月的課,他也看不明白。
“沒關(guān)系,那我念給你聽唄。”路明非眼珠子一轉(zhuǎn)。
“這樣會不會不太好……”阿婭面露猶豫之色。
“好得很!師父都說了,讓我看完就行,不用練!主要就是里面有的話我念都念不通順,你幫我演示一下就行!”路明非三下五除二地把碗里的不明糊狀物扒完,不由分說地拉著阿婭來到演武場。
一個時辰后,路明非念的口干舌燥,阿婭的目光卻愈發(fā)明亮,不自覺間手中木劍在空氣中來回比劃。
“玄鐵劍法念完了。”路明非放下書,抄起隨身攜帶的水壺,咕嘟嘟干下去一大口,“讓我歇一會兒……誒等等你這是要干嘛?你的大劍已經(jīng)饑渴難耐了嗎?”
只見阿婭不由分說間扔過來一把木劍,隨后舉起另一把劍挺劍直刺,轉(zhuǎn)眼木劍已經(jīng)遞到自己眼前!
“不許歇,練劍!”
電光火石間,路明非來不及思考,甚至連護(hù)體罡風(fēng)都沒來得及布上,倉促地舉劍格擋。
木劍相擊,勁力如浪潮般涌來,卻沒有熟悉的沖擊力,路明非只是退了兩步便將劍勢化解。
他心中一喜,這種程度的劍,恐怕連自己的護(hù)體罡風(fēng)都擊不穿……阿婭今天怕是沒吃飽!隨后正準(zhǔn)備喚起神魂,給自己上一層防護(hù)罩,面前阿婭卻突然喝道:“不要動用精神力!”
好吧,不用就不用,反正看今天這個樣子,阿婭恐怕已經(jīng)把自己壓到了普通人水平,挨上一記頂多痛上幾秒……
一邊想著,路明非一邊舉起木劍,用他那三腳貓的功夫格擋著。
只不過對了幾招,他心中便叫苦不迭,這點莊稼把式哪是阿婭的對手?哪怕對方壓制了力量和速度,那份浸入骨髓的戰(zhàn)斗直覺和劍術(shù)技巧,依然如淵渟岳峙無法撼動。
木劍再次相交,發(fā)出撲的一聲悶響。路明非只覺得一股沉重如山的力量順著劍身傳來,震得他虎口發(fā)麻,不覺間劍已離手。
定睛一看,阿婭的招式平平無奇,就是一記最簡單的劈砍,卻蘊含著一股一往無前、化繁為簡的磅礴氣勢。
“重劍無鋒,大巧不工……”
腦海里不由自主地閃過剛剛念過的口訣,阿婭此刻用的,無疑正是他剛剛念給她聽的玄鐵劍法。她只是聽了一遍,便能領(lǐng)悟其精髓,并信手拈來……這是何等恐怖的劍道造詣!
媽的,這玄鐵劍法他也不是第一次看了,何況今天還讀了一遍,可仍是不得要領(lǐng)……果然人比人氣死人啊!
“專心!”阿婭清喝一聲,劍勢再變,橫削而來,其勢迅猛,封死了路明非所有退路。
躲不開了!路明非瞳孔一縮。玄鐵劍法講究以拙勝巧,以重破輕,可自己雖說鍛體大成,但也沒練過什么武技,氣力頂多數(shù)倍于常人,絕沒有正面擊潰這一擊的把握!
“這一套不需要大智慧也不需要大毅力,運氣夠好就行……”
當(dāng)時聽師父說這話就感覺扯淡的緊,總不能真靠運氣打吧?那干脆別叫什么無相劍訣了,改名叫歐皇劍訣得了……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
直到木劍臨身,路明非也沒想出來到底怎么辦,只得豎持木劍盡力格擋,于是不出意料地被抽地橫飛而出。
“不練了不練了。”路明非從地上坐起,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嚷嚷道,“我又不會使劍,還不給用精神力,這不是純純地找打嗎……那個誰你笑什么,我記得你還沒筑基吧?進(jìn)來陪我練練?”
在受到某紅白真?zhèn)鳛榱搜陲棇擂味M(jìn)行的恐嚇后,演武場外梗著脖子看熱鬧的內(nèi)門弟子一哄而散。看看笑話可以,真要跟師兄打起來……別看他還沒練氣,前幾天可是連筑基都虐了!
阿婭見狀,忍俊不禁地?fù)u了搖頭說道:“允許你用精神力防御,總行了吧?”
“此話當(dāng)真?”
“當(dāng)真。”
“你就保持當(dāng)前這個力道?”
“就保持這個力道。”
“放馬過來吧,看我再與你大戰(zhàn)三百個回合!”路明非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握劍在手。
嚯嚯嚯,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平日里揍我揍慣了,今天把我精神力禁掉秒了一回就覺得天下無敵了?
開這么不對等的條件,難不成你還覺得自己用凡人氣力使凡人劍法能破我筑基等級的防嗎?這可是等級森嚴(yán)的修仙世界!等會兒就要讓你這怪力女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提起一口氣息,路明非還是像往常一樣用精神力布置好五重護(hù)體大法,隨后恬不知恥地喊道:“來吧,我讓你先攻!”
阿婭也不惱,笑了笑,手中木劍緩緩舉過頭頂,整個人氣勢陡然一變。
路明非不閃不避,打算用護(hù)體罡風(fēng)硬接,同時一劍直取阿婭下盤。
他雖然不懂劍法,但最基本的戰(zhàn)斗理論還是了解一點兒的。這一劍只要自己能抗住,自己隨之而來的攻擊就能打亂阿婭的重心,屆時她必然陣腳大亂,自己再乘勝追擊,一套王八劍法直接送阿婭品嘗失敗的滋味!
只要能抗住這一劍……連筑基都打不破的五層烏龜殼,防住凡人一劍總不至于出岔子吧?
咚地一聲嗡鳴,仿佛有人用巨杵敲響了一口銅鐘——路明非就是那口鐘。
罡風(fēng)劇烈地向內(nèi)扭曲凹陷,奇異的震動從肩頭處傳遍全身,路明非渾身一抖,差點連劍都握不住,攻向阿婭下盤的那一劍也不攻自破。
這一劍完全出乎了路明非的預(yù)料,打得他臉上發(fā)白,胸口發(fā)悶。護(hù)體罡風(fēng)雖說并未像以前那般被輕易擊碎……甚至連一絲裂紋也沒看見,可是貌似也沒起到什么防護(hù)作用。這一劍將整個罡風(fēng)連同他一起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共振體……甚至到現(xiàn)在仍然還在震動!
還沒來得及穩(wěn)住心神,阿婭的第二劍便接踵而至——一擊之后,她劍勢未盡,身體順勢一轉(zhuǎn),木劍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自下而上寫意地劃出一記撩斬。
以盾換傷的方法眼看著是完全走不通,路明非哪還敢怠慢,抬劍勉力相抵。
不同的位置,同一個感受。罡風(fēng)還未恢復(fù)平靜便再一次地強烈震蕩起來,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嗡鳴聲,震的路明非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要被這股子震勁給打散搖勻了。
他媽的,再給她這么打下去,就要被打成路明非汁了!他心念急轉(zhuǎn),風(fēng)元素加持腿部,疾步后退,想著至少先把罡風(fēng)恢復(fù)了再打。可阿婭的腳步雖然看著不快,卻能穩(wěn)穩(wěn)地踩在路明非的退路上。
絲毫不給喘息的機會,一記攔腰橫掃如影隨形,勢成如山岳,逼得他只能停在原地硬抗這一擊。
又是咚地一聲巨響,罡風(fēng)震動的頻率到達(dá)了一個驚人的地步,那一層水膜搖晃在陽光下,泛起肉眼可見的光暈……他引以為傲的五重護(hù)體大法居然被阿婭打的如同風(fēng)中殘燭般搖搖欲墜!
雖然平時她都是一劍就把自己的防御破掉的……但是這次不一樣,這次她沒有動用任何超凡力量,僅憑劍法!到底是什么樣的劍法才能做到這樣的程度?
“給我停下!”路明非大喝一聲,趁著阿婭出招的后搖,強忍震動帶來的不適,舉劍豎劈。
說來十分奇怪,明明阿婭自我壓制后,氣力與他相仿,怎么卻能招招壓制自己?
為了探明究竟,這一次他要先發(fā)制人!
有一瞬間,路明非看見阿婭臉上似乎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但那也只有一瞬間,下一刻,她同樣大喝一聲地?fù)]劍,同樣是一記豎劈!
木劍相接后僅僅是一個瞬間,路明非便臉色大駭——自己的劍居然斷了!
說好的縹緲峰出品必屬精品呢?說好的能抗筑基中品修士正常切磋呢?說好的有效揮擊壽命一萬五千次呢?難道二長老你這個濃眉大眼的也吃回扣?
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臥槽……”
阿婭這一劍除了路明非兵器,余勢仍未盡,一劍劈在他肩頭罡風(fēng)上。隨著共振達(dá)到極致,四層罡風(fēng)無聲之間同時開裂,裂紋如蜘蛛網(wǎng)般爬滿全身。
這一擊后,路明非如遭雷擊,渾身動彈不得,眼睜睜地看著阿婭踏前一步,雙手握劍平舉當(dāng)胸,一記樸實無華的直刺,點向他的中門。
四重罡風(fēng)和一重水膜在這一擊一下轟然炸開,瞬間分崩離析;而木劍來勢不減,看似輕巧地點在了路明非胸口。
“好討厭的感覺……”路明非又一次倒飛而出,嘴里艱難地吐出這句槽點十足的話。
“還要繼續(xù)嗎?”阿婭收劍而立,氣息沒有絲毫紊亂。
“繼續(xù)!”路明非抹了把臉,站起身來。身為有筑基戰(zhàn)力的真?zhèn)鳎瑓s無法戰(zhàn)勝將自己壓制到凡人的……廚子,這話傳出去也太難聽了。
隨后閃電般敗下陣來。
“還繼續(xù)嗎?”阿婭拉起趴倒在地的路明非問道。
“繼續(xù)。”路明非咬咬牙,心說不蒸饅頭爭口氣,總得贏一把吧……好歹別輸?shù)哪敲磻K……
……
“還要繼續(xù)嗎?”
“繼續(xù)……”
……
“還……”
“繼續(xù)!”
“不,我是說,還是算了吧。”
“啊?”路明非一愣,“我剛找到點感覺啊!”
“沒意思。”阿婭搖了搖頭,將木劍插回腰間,“這套劍法我已經(jīng)看透了。”
“我靠兄弟你要不要這么牛逼啊!”路明非欲哭無淚,“悟性用不完能分我一半嗎?”
阿婭無視了路明非的吐槽,自顧自地說道:“這套劍法確實不錯,然而一來,它過于依賴劍勢。起手必須蓄勢,一招一式都是為了維持這股沉重的劍勢,就導(dǎo)致它威力有余,變化不足,一旦碰到速度遠(yuǎn)超自己的敵人,連衣角都摸不到。
“二來,破綻太大,為了追求極致的重,每一招動作幅度都很大,這無異相當(dāng)于將自己的弱點完全暴露在對方面前。一個心智成熟的劍客,有上百種方法可以在它蓄勢完成前將其打斷……就像你剛剛嘗試做的那樣。
“所以,下一本吧。”
“我有預(yù)感,待會你聽完之后還是會偷襲我,把我揍一頓之后表示揍我毫無意思,你這個該死的劍癡……”路明非拿起《太極劍訣》,嘆了口氣,“不過誰讓我比較耐打呢……”
……
五日后,酉時,無相峰上。
“快滾出來師父!”路明非用力拍打著王舞臥室的門,“你給我的那些劍法我都看完了,趕緊教我下一步!”
高強度拍門五分鐘后,她才打著哈欠開門,一身酒氣地開門。
剛開門,師父一抬眼,便看到路明非眼窩深陷面色陰沉,印堂發(fā)黑元氣虧損的模樣,瞬間酒醒了一大半,抱著路明非嚎啕大哭:“小路啊,你不會真想不開去練了那辟邪劍法吧?為師對不起你啊……”
“……請你圓潤地滾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