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車在盤山公路上顛簸，車窗外的祁連山像幅徐徐展開的水墨畫。只是這幅畫里，每片樹葉都透著股若有若無的詭異——那些本該翠綠的葉片邊緣，都泛著淡淡的灰黑色，像被墨汁浸染過的宣紙。

蘇晚晚將額頭貼在冰涼的車窗上，看著那些灰黑色的葉片飛速后退。掌心的紅痕越來越燙，意識深處的那道聲音也越來越清晰，像貼在耳邊的呢喃：“快了……就快到了……”

她下意識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這股莫名的牽引感讓她不安，仿佛有雙無形的手，正將她拉向某個未知的深淵。身旁的術景淵察覺到她的緊張，悄悄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像溫暖的火爐，稍稍驅散了些寒意。

“別怕。”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只有兩人能聽見，“不管里面藏著什么，我們一起面對?！?

蘇晚晚點點頭，側頭看向后座的兩個孩子。術嶼川正拿著平板電腦，反復放大衛星拍攝的祭壇照片，眉頭緊鎖；術念安靠在哥哥肩頭，小手緊緊抓著重新凝聚的月光石吊墜，小臉上滿是警惕，龍鳳呈祥紋在她頸間輕輕顫動，像只不安的小鳥。

“哥哥，那里有好多眼睛。”術念安突然指著屏幕上的祭壇廢墟，聲音帶著奶氣的顫抖，“在看著我們?！?

術嶼川立刻放大圖片，仔細觀察。廢墟的碎石堆里，確實有無數細小的光點在閃爍，像散落的星辰，又像……窺視的眼睛。少年的心臟猛地一縮，月牙玉佩突然發燙，他能感覺到那些光點里蘊藏的惡意，比“影”的青銅碎片更加純粹，更加冰冷。

“是虛無之境的原住民。”蘇晚晚的聲音帶著凝重。意識深處的那道聲音告訴她，這些光點是本源之晶蘇醒后，從裂縫中滲透出來的意識碎片，它們在等待，等待著吞噬第一個靠近的生靈。

術景淵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他猛地踩下油門：“我們得加快速度?！比绻屵@些意識碎片聚集起來，后果不堪設想。

越野車終于在黃昏時分抵達祭壇外圍。與上次不同，這里不再被黑霧籠罩，而是彌漫著層淡淡的灰色霧氣，像上好的輕紗，卻帶著刺骨的寒意。霧氣中，無數光點在飛舞，像螢火蟲，卻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氣息。

“跟緊我?！毙g景淵將工兵鏟握在手里，另一只手緊緊牽著蘇晚晚，“用守護之力護住自己。”

蘇晚晚點點頭，體內的守護之力緩緩運轉，在周身形成層淡金色的光罩。術嶼川和術念安也緊緊跟在后面，雙玉的光芒交織在一起，形成道堅固的屏障，將那些試圖靠近的光點擋在外面。

越靠近祭壇，光點就越密集。它們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瘋狂地撲向四人，卻在接觸到光罩和屏障的瞬間化作青煙，留下股淡淡的焦糊味。蘇晚晚能清晰地聽到它們發出的尖嘯，像無數指甲劃過玻璃，刺耳得令人頭皮發麻。

“它們在害怕本源之晶?！币庾R深處的聲音突然說道，帶著絲不易察覺的興奮，“也在渴望它……那是虛無之境所有生靈的本源?！?

蘇晚晚沒有理會這道聲音，只是專注地跟著丈夫前進。她能感覺到，本源之晶就在祭壇中央，那股強大的力量像磁石一樣吸引著她，也像枷鎖一樣束縛著她。

祭壇廢墟比想象中更加破敗。十二根石柱倒塌了十根，只剩下兩根相對完整的矗立在中央，像孤獨的守望者。在它們之間，塊通體漆黑的晶體懸浮在半空中，表面流淌著黑白交織的光紋，像幅活著的太極圖——正是本源之晶。

晶體周圍的空間在微微扭曲，隱約能看到另一個世界的輪廓：漂浮的島嶼，發光的藤蔓，還有些模糊的身影在移動。那些身影似乎察覺到了他們的到來，紛紛朝著這邊看來，眼神里充滿了貪婪與渴望。

“它真美……”蘇晚晚喃喃自語。本源之晶散發的光芒柔和而溫暖，卻又帶著種令人心悸的冰冷，兩種極端的力量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像首和諧的樂章。她能感覺到，這才是真正的平衡，光與暗，陰與陽，缺一不可。

“別被它迷惑了！”意識深處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它是牢籠，也是枷鎖！是兩族祖先用來囚禁我們的工具！”

蘇晚晚的意識劇烈波動起來。兩種截然不同的信息在她腦海里碰撞，讓她頭痛欲裂。她看著本源之晶，既覺得親切，又感到恐懼，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晚晚，沒事吧？”術景淵察覺到妻子的異常，關切地問道。

蘇晚晚搖搖頭，強忍著頭痛：“我沒事?！彼?，現在不是動搖的時候。

就在這時，本源之晶突然爆發出耀眼的光芒。黑白交織的光紋快速流轉，形成個巨大的漩渦，將周圍的光點全部吸了進去。那些光點發出凄厲的慘叫，卻無法抵抗這股強大的吸力，瞬間被漩渦吞噬。

漩渦的中心，漸漸浮現出個模糊的身影。它通體漆黑，只有眼睛是純白的，像兩顆巨大的珍珠，散發著冰冷的光芒。身影緩緩睜開眼睛，目光落在蘇晚晚身上，露出抹詭異的笑容。

“守護者……終于來了?！鄙碛暗穆曇粝袷菬o數人在同時說話，低沉而沙啞，“我們等了你很久?！?

蘇晚晚的心臟猛地一縮。這道聲音與意識深處的那道聲音何其相似，卻更加冰冷，更加陌生。她能感覺到，這個身影就是虛無之境的原住民，是那些光點的集合體，也是……意識深處那道聲音的同類。

“你是誰？”術景淵將蘇晚晚護在身后，工兵鏟緊握在手里，警惕地盯著那個身影。

身影沒有理會術景淵，只是專注地看著蘇晚晚，純白的眼睛里閃爍著貪婪的光芒：“我們是被遺忘者，是被囚禁者，是……你們的本源?！?

“胡說！”蘇晚晚的聲音帶著憤怒。她不相信，自己的本源會是這樣的黑暗生物。

身影發出低沉的笑聲，像悶雷在山谷間回蕩：“不信嗎？那你為什么能聽到它的聲音？為什么能感受到本源之晶的召喚？”它伸出漆黑的手指，指向蘇晚晚的胸口，“因為你和我們一樣，體內流淌著黑暗的血液，那是兩族祖先試圖抹去，卻永遠無法根除的印記！”

蘇晚晚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身影的話像把鋒利的刀，刺穿了她一直以來的堅持。她想起自己能與古董溝通，想起激活同心石時體內涌現的力量，想起意識深處的那道聲音……難道，她真的和這些黑暗生物有著某種聯系？

“別聽它的！”術景淵緊緊握住妻子的手，聲音異常堅定，“你是蘇晚晚，不是什么黑暗生物！你的善良，你的勇敢，都證明了這一點！”

術嶼川和術念安也連忙點頭，雙玉的光芒更加熾烈：“媽媽是好人！”“我們相信媽媽！”

家人的信任像道暖流，注入蘇晚晚的心田。她深吸一口氣，體內的守護之力瘋狂運轉，壓下了意識深處那道聲音的蠱惑：“不管我是誰，都不會讓你們危害這個世界！”

身影發出憤怒的咆哮，純白的眼睛里閃過絲猩紅：“冥頑不靈！”它猛地揮手，無數黑色的藤蔓從漩渦中涌出，像毒蛇般朝著四人撲來，“既然你不愿回歸，那就成為我們的養料吧！”

“小心！”術景淵怒吼著揮舞工兵鏟，將那些靠近的藤蔓斬斷。黑色的汁液濺在地上，發出“滋滋”的響聲，腐蝕出一個個小坑。

蘇晚晚也立刻反擊，體內的守護之力化作無數金色的光刃，朝著藤蔓斬去。光刃與藤蔓碰撞的瞬間，發出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金色的光芒與黑色的汁液交織在一起，像幅絢麗的水墨畫。

術嶼川和術念安則負責防御，雙玉的光芒在他們周身形成個巨大的光球，將那些漏網的藤蔓擋在外面。少年操控著周圍的金屬碎片，像流星雨般射向身影，卻被它輕易地躲過。

戰斗異常激烈。身影的力量超乎想象，那些黑色的藤蔓砍斷了又會重新生長，像殺不死的小強。蘇晚晚和術景淵的體力在快速消耗，光罩的光芒越來越黯淡，漸漸有些支撐不住。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碧K晚晚的聲音帶著喘息，她能感覺到，身影的力量正在不斷增強，而本源之晶的光芒卻在漸漸減弱，“必須毀掉本源之晶！”

“不行！”意識深處的聲音突然尖叫起來，“那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你不能毀掉它！”

蘇晚晚沒有理會這道聲音，只是看向術景淵：“我去毀掉它，你掩護我！”

術景淵立刻明白了妻子的意圖，他猛地加大攻擊力度，工兵鏟帶著風聲劈向身影，逼得它連連后退：“小心！”

蘇晚晚趁機沖向本源之晶，體內的守護之力全部爆發，在周身形成道耀眼的光帶。那些黑色的藤蔓瘋狂地撲向她，卻在接觸到光帶的瞬間被燒成灰燼。

就在她即將觸碰到本源之晶的瞬間，身影突然發出聲尖銳的嘶鳴，全身爆發出刺眼的白光。白光中，無數意識碎片飛射而出，像子彈般射向蘇晚晚。

“晚晚！”術景淵的怒吼響徹祭壇。他想也沒想就撲過去，用自己的身體擋在妻子身前。

意識碎片穿透了他的身體，留下無數細小的血洞。術景淵悶哼一聲，嘴角溢出鮮血，卻依然緊緊抱著蘇晚晚，不讓她受到絲毫傷害。

“景淵！”蘇晚晚的哭聲撕心裂肺。她看著丈夫身上的血洞，看著那些黑色的碎片在他體內游走，心臟像被撕裂般疼痛。

“別管我……快……”術景淵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蘇晚晚推向本源之晶，“毀掉它……”

蘇晚晚看著丈夫蒼白的臉，看著他眼中的決絕，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知道，自己不能讓他失望。

“以守護者之名，凈化！”蘇晚晚的聲音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體內的守護之力與意識深處的黑暗力量同時爆發，兩種極端的力量在她體內完美融合，形成道黑白交織的光刃，狠狠斬向本源之晶。

“不——！”身影發出絕望的嘶吼，卻無法阻止這一切。

本源之晶在光刃的斬擊下發出刺耳的脆響，表面出現無數裂紋。黑白交織的光紋劇烈閃爍，像瀕死的心跳。最終，它“咔嚓”一聲碎裂開來，化作無數光點，消散在空氣中。

隨著本源之晶的碎裂，身影發出聲凄厲的慘叫，身體在白光中漸漸透明，最終化作無數意識碎片，被重新閉合的裂縫吸了進去。那些漂浮的光點也隨之消失，祭壇終于恢復了平靜。

蘇晚晚立刻沖到丈夫身邊，將他緊緊抱在懷里。守護之力源源不斷地注入他體內，試圖凈化那些黑色的碎片。可那些碎片像附骨之疽，牢牢地扎根在術景淵的經脈里，無論她怎么努力，都無法將它們逼出來。

“沒用的……”術景淵虛弱地笑了笑，抬手輕輕撫摸著妻子的臉頰，“它們……和我融為一體了……”

蘇晚晚的心臟像被狠狠攥住，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不……不會的……我一定會救你……”

術嶼川和術念安也跑了過來，看著父親蒼白的臉，淚水在眼眶里打轉。雙玉的光芒同時亮起，注入術景淵體內，卻也無法清除那些黑色的碎片。

就在這時，蘇晚晚掌心的紅痕突然再次發燙。意識深處的那道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清晰，在她腦海里響起：

“姐姐，只有一個辦法能救他……”

“什么辦法？”蘇晚晚急切地問道，只要能救丈夫，她愿意付出任何代價。

“打開虛無之境的大門，找到‘凈化之源’……”聲音頓了頓，帶著絲詭異的誘惑，“而鑰匙，就在你體內……”

蘇晚晚的心臟猛地一縮。打開虛無之境的大門？那意味著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將是新的浩劫的開始，是無數生靈的末日。

可看著懷里氣息越來越微弱的丈夫，看著他眼中的眷戀與不舍，她的心開始動搖。

術景淵似乎察覺到了妻子的想法，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抓住她的手，眼神異常堅定：“別……別為了我……毀了……世界……”

話音未落，他的手突然垂落，眼睛緩緩閉上，陷入了深度昏迷。

“景淵！”蘇晚晚的哭聲撕心裂肺，響徹整個祭壇。

夕陽的余暉灑在祭壇廢墟上，將四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蘇晚晚抱著昏迷的丈夫，看著重新閉合的裂縫，內心陷入了劇烈的掙扎。

救他，意味著可能毀滅世界。

不救他，意味著失去摯愛。

這個選擇，比面對“影”和蝕骨瘴更加艱難，更加痛苦。

意識深處的那道聲音帶著誘惑的低語，不斷在她耳邊回響：“姐姐，為了他，值得的……我們可以一起創造新的世界……”

蘇晚晚的眼神漸漸變得迷茫，又漸漸變得堅定。她輕輕撫摸著丈夫蒼白的臉，在他額頭印下深深的一吻。

“我會救你?！彼穆曇舢惓Ｆ届o，卻帶著種不容置疑的決心，“但不是用你的方法?！?

她抱著丈夫，站起身，看向兩個孩子：“我們回家?！?

術嶼川和術念安雖然不明白母親的決定，卻還是懂事地點點頭，緊緊跟在后面。雙玉的光芒在他們身后閃爍，像兩顆不滅的星辰。

離開祭壇時，蘇晚晚最后看了眼那道重新閉合的裂縫。她知道，這不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為了救丈夫，她必須找到另一種方法，一種不需要打開虛無之境大門的方法。

而在她意識深處，那道聲音發出了聲意味深長的輕笑，像藏在黑暗中的毒蛇，等待著最佳的時機。

夕陽徹底落下，夜幕籠罩了祁連山。祭壇廢墟再次陷入沉寂，只有那兩根矗立的石柱，像沉默的證人，見證著這場剛剛開始的，更加艱難的戰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