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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1.墨團里的回聲

練習冊上的黑團像塊發霉的補丁,暈開的墨漬順著紙頁的紋路爬,活像陳硯被推搡時踉蹌的影子。林小滿把筆尖往橡皮上蹭,白色碎屑簌簌落在“二次函數“四個字上,像給那道彎彎的拋物線蒙了層雪。

窗外的香樟葉被風掀得嘩嘩響,隔壁班的喧鬧像浸了水的石子,一下下砸在窗玻璃上。她聽見有人喊“黃毛“,有人笑“賭債“,還有人故意拖長了調子念“陳硯“——那兩個字從不同的喉嚨里滾出來,沾著唾沫星子,早沒了點名時的平直,倒像是帶了鉤,要把人往泥里拖。

她忽然想起上周三的午休。教學樓后墻的貓窩旁,陳硯蹲在青苔地上,指尖捏著半塊撕碎的面包。三花貓警惕地弓著背,尾巴尖勾成個問號,他就把面包屑撒成小堆,自己往后退半步,膝蓋抵著墻根的裂縫,校服褲腿沾了片枯葉也沒拍。“吃吧,“他說話時聲音放得很輕,像怕吹跑了面包屑,“我媽說餓肚子的滋味最難受。“

那時陽光斜斜切過他的側臉,睫毛在鼻梁投下小扇子似的影,左臂的校服袖子卷到肘彎,露出的皮膚上干干凈凈,哪有什么疤。林小滿攥著沒吃完的蘋果,躲在女貞樹后面,看他等貓叼走最后一粒面包屑,才抬手撓了撓后腦勺,轉身時校服后襟掃過墻根的野草,驚起兩只跳蛛。

可現在,那些畫面像被揉皺的糖紙,在謠言里褪了色。有人說親眼看見他在校外巷口被三個黃毛堵著,其中一個染著綠挑染的男生揪著他的衣領,另一個抬腳踹在他膝蓋后彎——“我看得真真的,他胳膊肘磕在臺階上,袖子卷起來,那道疤跟蚯蚓似的,紅得嚇人!“

說話的是隔壁班的李夢,她當時正舉著奶茶杯站在公交站臺,指甲上的亮片在陽光下閃。“他爸在賭場欠了三十萬呢,“她用吸管攪著杯底的珍珠,聲音透過走廊的風飄過來,“我媽在派出所上班,說上周有人去他家抄東西,把電視都砸了。“

林小滿的筆尖在紙上戳出個小洞。她想起陳硯的書包總是舊舊的,拉鏈頭掉了漆,露出里面的銅色底;想起他作業本的紙頁薄得透光,大概是在文具店買的最便宜的那種;可她也記得,他借給同桌的橡皮永遠是新拆封的,解不出數學題時抓著頭發轉圈,嘴里碎碎念“這輔助線怎么比我媽織的毛衣還亂“,那模樣活像只急得團團轉的松鼠。

這些碎片在腦子里撞來撞去,像沒拼好的拼圖。她想站起來說“我見過他喂貓“,想指著練習冊說“他上周還教我做過這道題“,可喉嚨像被墨團堵住了,發不出半點聲音。

辦公室的方向傳來腳步聲,由遠及近。林小滿的心跳突然卡在嗓子眼,手指下意識地掐進掌心——不是故意的,就像有人突然關燈時會閉眼,有人打哈欠時會流淚,她在那腳步聲靠近的瞬間,肩膀先于大腦做出了反應,猛地往下塌,視線死死釘在桌角的裂縫上。

那道裂縫是去年冬天凍出來的,鉛筆頭掉進去能卡得嚴嚴實實。此刻它在林小滿眼里被無限放大,像條幽深的隧道,她看見自己的影子縮在里面,渺小又狼狽。

陳硯的鞋尖從視野邊緣晃過,是雙洗得發白的運動鞋,鞋跟處補過一塊黑布。然后是他的校服褲,褲腳沾著點泥,大概是今早下雨時濺的。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頭頂,像片輕輕飄來的云,帶著點遲疑,又有點像溺水的人想抓住浮木。

“林小滿...“他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尾音里裹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可她的脖子像生了銹,轉不動分毫。指甲陷進掌心的肉里,疼意順著手臂爬上來,卻壓不住耳朵里的轟鳴——那是隔壁班的哄笑,是李夢的奶茶吸管聲,是自己擂鼓似的心跳,還有陳硯那聲沒說完的話,像根細針,輕輕扎在空氣里。

腳步聲又響起來,慢慢遠了。走廊盡頭的風灌進來,掀得她的練習冊頁角翻動,墨團的邊緣被吹得微微發卷。林小滿直到那腳步聲徹底消失,才敢抬起頭,掌心的月牙形掐痕里滲著點血珠,和練習冊上的墨團遙遙相對,一個紅,一個黑,像兩顆沉甸甸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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