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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情緣初現

李修緣的名字是國清寺方丈給的。李修緣的家族本是宋代功勛將門,先祖為趙樞密使和駙馬,后因祖上不通人情遭排斥,家族衰敗。父親李茂春看不慣官場腐敗,辭官歸鄉浙江臺州,因積德行善被稱“李大善人”,卻膝下無子。夫妻倆齋戒三日后,往國清寺祈福求子,而后李修緣降生。那天他百日,父親李茂春抱著他在佛前還愿,他小手一抓就攥住了佛珠,方丈捻著胡須笑,說這孩子得修一輩子緣,那就叫修緣吧。話音剛落,十八羅漢殿里降龍羅漢的金身“哐當”倒了,香灰嗆得人直咳嗽。人們說,李修緣是那位羅漢的轉世,要用一生去修“佛緣”。

李修緣第一次見胭脂的發繩,是在溪邊。那截紅布條被皂角水泡得發漲,像條剛從泥里鉆出來的蚯蚓,晾在石頭上,倒比天上的日頭還晃眼。胭脂蹲在水里摸螺螄,腳丫子把溪底的卵石蹭得咕嚕響,她說這紅繩是她娘用嫁妝里的綢子剪的,泡了三年野菊水,蟲豸都不敢碰。

那時李修緣,手里攥著只斷腿的蟋蟀,看胭脂把紅繩系回辮子上。野菊的香混著她汗里的咸,像曬在竹匾里的梅干菜,糙糙的,卻讓人想湊上去聞。他突然覺得那蟋蟀的斷腿沒什么要緊了,扔在地上,看它歪歪扭扭爬進石縫,像個被爹娘丟了的娃。

往后他們常在山里轉。胭脂的草鞋總磨腳后跟,血珠滲出來,在青石上印出星星點點,她卻笑得比山澗里的石斑魚還歡。李修緣就撿了些軟和的苔蘚,塞進她鞋里,苔蘚潮乎乎的,蹭得她腳心發癢,追著要擰他胳膊。他跑起來像只受驚的兔子,衫角掛在荊條上,撕出個三角口子,露出的皮肉被太陽曬得發黑,倒比胭脂的紅繩還深些。

那年春天,桃花開得瘋,瓣子落進胭脂的領口,她掏出來時,粉白的瓣上沾著點汗,像被揉皺的紙錢。李修緣蹲在她身后,看她把花瓣一片片塞進竹筒,說要攢著做胭脂。他突然想起爹藏在樟木箱里的紅蓋頭,粗布面上的金線都磨禿了,娘說那是祖上傳下來的,摸過的媳婦都活不過三十。

“我給你看個東西。”他扯著胭脂往家跑,樟木箱的銅鎖銹得咬手,他用石頭砸了三下才開。紅蓋頭抖落出來時,揚起的灰迷了胭脂的眼,她打噴嚏的樣子像只受驚的鵪鶉,手在布面上摸來摸去,說這料子比廟里的幡旗還軟和。

“將來你嫁我,就用這個。”李修緣的聲音卡在喉嚨里,像吞了個生紅薯。胭脂的臉一下子紅透了,抓起蓋頭就跑,紅綢子拖過門檻時,被釘子勾出個小窟窿,像只流血的眼睛。

他們在曬谷場上追,李修緣的布鞋踩過曬得發硬的稻殼,咔嚓咔嚓響,像在嚼誰的骨頭。胭脂跑得上氣不接,躲在草垛后面,紅蓋頭從草縫里露出來一角,被風掀得撲棱撲棱,倒像是誰在里面喘氣。李修緣繞到她跟前,看見她手里的蓋頭沾了根稻草,像根白頭發。

“你跑什么。”他蹲下來,膝蓋抵著她的膝蓋,兩個人的影子在地上絞成一團,像兩條快被曬死的泥鰍。

胭脂把蓋頭往他懷里塞,指尖蹭過他的手,糙得像磨過鐮刀的石頭。“我娘說,沒出閣的姑娘碰這個,要爛手指頭的。”她的聲音細得像蛛絲,卻把李修緣的耳朵纏得發緊。

那天的太陽落得慢,把山影拉得老長,像口沒蓋的棺材。李修緣把紅蓋頭疊成方塊,塞進貼身的褂子,布料上胭脂的汗味混著他自己的,像蒸鍋里的菜干飯,熱烘烘的,讓人心里發沉。他看著胭脂的辮子在風里晃,那截紅繩明明是蔫的,卻比廟里的燭火還灼人。

后來他們總在那片山澗里待著。胭脂教他辨認哪種蕨菜能吃,他教她寫自己的名字。她的手指被墨汁染得發黑,在石頭上畫“緣”字,畫得像條盤著的蛇。李修緣說她畫錯了,該是絞絲旁,她卻指著溪水里的影子,說兩個人的影子纏在一起,就是緣了。

他那時還不知道,有些緣分會像這溪水里的石頭,看著結實,被日子泡得久了,也會化成泥。就像他貼身藏著的紅蓋頭,洗了曬,曬了洗,那點胭脂味早被汗漚沒了,可每次摸起來,還是像摸著她發燙的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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