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在指尖流轉,帶著碎星淵特有的清寒,卻又因星圖散去后的余溫而顯得不那么刺骨。蘇沐雪扶著林野靠在礁石上,看著他蒼白的臉上漸漸恢復一絲血色,懸著的心稍稍放下。玄鐵母的微光映在他緊閉的眼睫上,將那些蔓延到脖頸的咒紋染上淡淡的銀輝,竟奇異地柔和了幾分。
“還疼嗎?”她輕聲問,指尖拂過他肩頭包扎好的傷口,那里的血漬已經浸透了布條,卻不再像剛才那般洶涌。
林野緩緩睜開眼,眼底的疲憊尚未散去,卻漾著笑意:“皮外傷,死不了。”他動了動手指,想去夠落在一旁的青鋒劍,卻被蘇沐雪按住。
“別動,你的星力耗得太厲害。”她將劍拾起來,用衣角仔細擦拭著劍身上的血污,那些原本黯淡的星紋在她觸碰下,竟泛起細碎的光點,“這劍……好像認你。”
“傳了七代了,早該有靈性了。”林野望著劍身上躍動的光點,忽然輕咳兩聲,“它剛才幫你引動星圖,消耗也不小。”他頓了頓,目光落在玄鐵母上,“那地圖看得真切嗎?真的是葬星原?”
蘇沐雪點頭,扶著他站起身,走到玄鐵母前。經過鎮星印的滋養,玄鐵母表面的星紋越發清晰,那些交錯的銀線勾勒出山脈與河流的輪廓,最終在最西端匯聚成一個扭曲的漩渦狀符號,邊緣還刻著幾個模糊的古字,正是“葬星原”三字。
“我爹的手記里提過,上古星辰隕落時,碎片散落三界,其中最大的一塊便墜落在西方荒原,久而久之形成了葬星原。”蘇沐雪指尖劃過那些古字,“只是那里星力紊亂,尋常修士進去都會迷失方向,更別說……”她看向林野脖頸的咒紋,沒再說下去。
林野卻懂了她的意思,自嘲地笑了笑:“更別說我這種被星辰戾氣纏身的人,進去怕是會立刻失控吧。”他伸手按在玄鐵母上,冰涼的觸感傳來,星紋似乎感應到他的氣息,竟微微震顫起來,“但我爹說過,解鈴還須系鈴人,這咒紋源于星辰戾氣,也只能在戾氣最盛的地方解開。”
蘇沐雪握住他按在玄鐵母上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傳過去:“那我們就一起去。”她的語氣異常堅定,“鎮星印能鎮壓戾氣,或許能幫你穩住咒紋。”
林野看著她清澈的眼眸,那里沒有絲毫猶豫,只有并肩同行的篤定。他喉結動了動,想說些什么,最終卻只是反握住她的手,輕輕“嗯”了一聲。
暗河的水流漸漸恢復平緩,幽藍的水面倒映著頭頂微弱的天光,那些被星圖震碎的蝕星蟲殘骸已化作點點銀光,順著水流漂向未知的深處。石階上的銀線陣紋徹底沉寂下去,只有玄鐵母還在散發著柔和的光暈,像一盞長明的燈,守著碎星淵的安寧。
“該走了。”林野深吸一口氣,將青鋒劍負在背上,另一只手依舊牽著蘇沐雪,“暗河連通著外界的隕星溪,順著溪水走,不出三日就能到最近的城鎮。”
蘇沐雪點點頭,回頭望了一眼暗河深處,那里曾是父親戰斗過的地方,如今終于塵埃落定。她將鎮星印貼身收好,玉簪的暖意貼在發髻上,像是父親無聲的守護。
兩人順著石階向上走去,林野的腳步還有些虛浮,卻走得異常沉穩。蘇沐雪放慢腳步配合他,時不時側頭看他是否還好,陽光透過暗河頂端的縫隙照下來,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竟讓那些猙獰的咒紋顯得不那么可怕了。
“你說,葬星原會不會有很多星石?”蘇沐雪忽然開口,打破了沉默,“我爹說過,星石是星辰的碎片,能滋養星力。”
“或許吧。”林野笑了笑,“說不定還能找到適合你的星石,讓鎮星印的力量更強。”他頓了頓,“不過那里也危險,古籍上說,葬星原里不僅有星石,還有被戾氣侵蝕的妖獸,甚至……殘留著上古星辰的意識。”
“再危險,也比不過蝕星蟲王吧?”蘇沐雪挑眉,“我們連蟲王都能解決,還怕那些?”
林野被她的語氣逗笑,心頭的沉重散去不少:“也是,有你我聯手,再難的路也能走下去。”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暗河頂端,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帶著草木的清香。隕星溪就在不遠處,溪水清澈見底,水底的鵝卵石在陽光下閃著光,竟真有幾顆泛著淡淡的星輝,想必是星石的碎屑。
“你看!”蘇沐雪指著水底的星石,眼睛亮了起來,“這里就有星石!”
林野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眼底也泛起笑意:“看來葬星原的星石傳說不假,連溪流里都有殘留。”他彎腰撿起一塊巴掌大的星石,石頭溫潤如玉,表面有細碎的星紋流轉,“這顆給你,能溫養星力。”
蘇沐雪接過來,星石的暖意從掌心蔓延到全身,與鎮星印的氣息隱隱呼應。她笑著將星石塞進腰間的錦囊:“那我先收著,等到了葬星原,再找更好的。”
兩人沿著隕星溪岸邊緩緩前行,溪水叮咚作響,像是在為他們伴奏。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地上,形成跳躍的光斑,林野的臉色在陽光下漸漸紅潤起來,雖然咒紋依舊清晰,卻不再像之前那般死氣沉沉。
走到傍晚時分,前方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村落,炊煙裊裊,雞犬相聞,一派寧靜祥和的景象。村口的老槐樹下坐著幾位老者,正搖著蒲扇閑聊,見他們走來,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看來是到落腳點了。”林野松了口氣,“我們去村里借宿一晚,再買些干糧,明日繼續趕路。”
蘇沐雪點頭,正想邁步,卻注意到村口的石碑上刻著三個字——落星村。石碑邊緣布滿了歲月的痕跡,上面還刻著一些模糊的星紋,竟與玄鐵母上的星紋有幾分相似。
“這村子的名字……”蘇沐雪指著石碑,“還有這些紋路。”
林野也湊過去細看,眉頭漸漸蹙起:“落星村……古籍里好像提過,說是離碎星淵最近的村落,世代守護著隕星溪的秘密。”他指尖拂過石碑上的星紋,“這些紋路是守護陣,看來這里的人,或許也與星辰有關。”
就在這時,一位拄著拐杖的老者走了過來,打量著他們,目光在林野背上的青鋒劍和蘇沐雪腰間的錦囊上停留了片刻,忽然開口:“兩位是從碎星淵出來的?”
他的聲音蒼老卻有力,眼神渾濁卻帶著洞察世事的清明。
林野與蘇沐雪對視一眼,點了點頭:“正是,想在村里借宿一晚。”
老者笑了笑,臉上的皺紋擠在一起:“碎星淵的煞氣多年未散,今日卻忽然清了,想必是兩位做了什么好事。”他側身讓開道路,“我是村里的村長,叫我老槐就行,跟我來吧,村里還有空屋。”
兩人跟著老槐走進村子,只見村里的房屋墻壁上都畫著簡單的星紋,有些房屋門口還掛著星石串成的風鈴,風吹過,發出清脆的響聲,帶著淡淡的星力波動。
“村里的人都懂些星術?”蘇沐雪好奇地問。
“祖上傳下來的,不算什么本事,也就懂些基礎的星圖辨識,能靠星石維持生計。”老槐嘆了口氣,“只是近些年葬星原的戾氣越來越重,連帶著隕星溪的星石都少了,村里的年輕人大多出去闖蕩了。”
林野腳步一頓:“老先生知道葬星原?”
“怎么不知道?”老槐指著西方的天空,那里的云層比別處更暗,隱隱有電光閃爍,“那地方邪性得很,別說人了,就是飛鳥都不敢從上空經過。幾十年前有位星術大師想去探探,結果再也沒回來。”他看向林野,“小伙子,你們想去葬星原?”
林野沒有隱瞞:“是,我身上的咒紋需要去那里解開。”
老槐盯著他脖頸的咒紋看了半晌,忽然嘆了口氣:“果然是星辰戾氣纏身,跟當年那位星術大師很像。”他搖了搖頭,“罷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數。你們今晚好好歇息,明日我給你們指條近路,雖然險了些,但能少走不少彎路。”
蘇沐雪連忙道謝,心里卻泛起一絲不安。老槐的話讓她意識到,葬星原的危險或許遠超他們的想象。
當晚,老槐給他們安排了一間干凈的木屋,屋里的墻壁上同樣畫著星紋,角落里還堆著幾塊未經打磨的星石。蘇沐雪幫林野換了藥,看著他沉沉睡去,才坐在窗邊,望著窗外的星空。
夜空格外清澈,星辰密布,仿佛一張巨大的星圖。蘇沐雪忽然想起父親手記里的一句話:“星辰的軌跡早已注定,而人的命運,卻能在軌跡中尋找新的可能。”
她低頭看向睡夢中的林野,他的眉頭微微蹙著,似乎在做什么不安穩的夢。蘇沐雪輕輕撫平他的眉頭,指尖劃過他臉頰的咒紋,心里默默道:不管葬星原有多危險,我都會陪你走下去。
窗外的星石風鈴輕輕作響,像是在回應她的心聲。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在地上灑下一片銀輝,與墻壁上的星紋交相輝映,仿佛在預示著,明日開啟的不僅是一段旅程,更是一場與命運的較量。
而此刻,誰也沒注意到,林野貼在胸口的那半塊玉佩,正與蘇沐雪錦囊里的星石同時泛起微光,像是在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