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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大婚

六月十六,欽天監早已擇定的黃道吉日。

天際剛洇出一抹魚肚白,榮國府的朱漆大門外已懸起丈高的紅綢,檐角鐵馬被晨露浸得微涼,風過時叮咚作響,倒襯得內院丫鬟們躡著腳灑掃的窸窣聲愈發輕細。

榮禧堂內早已香煙繚繞,紫檀木供案上鋪著明黃緞子,案前青磚地滿鋪猩紅氈毯,從正廳一直鋪到月臺下。

元春立在案前,身上十二幅正紅繡鳳宮裝隨著呼吸輕輕起伏,領口袖口滾著的金織翟鳥紋在晨光里流轉,烏發挽成朝云髻,正中一支累絲銜珠金鳳釵,釵頭明珠隨著她微垂的眼睫輕輕晃悠,把眼底映得亮堂堂的。

“時辰到,向祖宗辭行。”鳳姐兒穿著一身石青緞繡金蟒的褂子,聲音里帶著刻意拿捏的鄭重,尾音剛落,早有丫鬟捧過軟墊。

元春款款跪下,裙擺如綻開的紅蓮鋪在氈毯上,脊背挺得筆直,卻在叩首時讓鬢邊金步搖的流蘇輕輕掃過腕間。

“小女元春,今日入東宮侍奉。”麗人的聲音溫和如春水,卻比往日多了幾分沉凝:“愿祖宗庇佑,闔府安康,香火永續。”

三叩禮畢,起身時指尖不經意拂過腰間系著的雙魚玉佩。

賈母由鴛鴦扶著上前,枯瘦的手指攥著塊暖了整夜的龍鳳呈祥玉牌,往她掌心一塞:“到了東宮,眼要亮,心要沉,尋常日子里讀的那些女誡,該往心里去。”

王夫人站在旁邊,早已用帕子按了好幾回眼角,此刻忙上前將一方繡著“平安”二字的錦囊往她袖中塞,錦囊中鼓鼓囊囊的,是她連夜求來的護身符。

“到了那邊……”話剛起頭就被哽咽堵了回去,她慌忙別過臉,用帕子捂住嘴,肩膀微微聳動。

才回家沒幾月,這就要再走,縱是太子妃的尊榮,心頭也是酸楚。

元春抬手替王夫人理了理鬢邊散亂的珠花,眼眶泛起一抹紅潤,聲音帶著些微哽咽:“母親放心,女兒曉得分寸。”

正說著,門外傳來內侍尖細的唱喏聲,隔著層層門戶也擋不住那穿透力:“東宮儀仗至。”

榮府門外早已肅靜,鎏金八抬喜轎停在階前,轎身嵌著的珍珠在晨光里閃閃爍爍,二十四名錦衣內侍垂手侍立,腰間佩刀的穗子都齊齊整整,三百衛士列成兩排,甲胄上的霜氣還未散盡,在晨光里泛著森然冷光,連馬蹄都裹著厚布,走在青石板上悄無聲息。

贊禮官立于月臺階前,聲如洪鐘:“請太子妃登輿。”

八位身著霞帔的命婦款步上前,皆是朝廷二品以上官員的夫人,按禮制充作“奉迎夫人”。

元春接過侍女遞來的金桿團扇,扇面半遮著面容,只露出光潔的額頭和線條柔和的下頜,踩著紅氈緩緩向外走去,裙裾掃過氈毯,帶起一縷淡淡的脂粉香。

轎簾落下的剎那,風恰好吹過,將榮禧堂的香煙卷了一縷進來,混著袖中錦囊里的檀香,在轎內漾開一片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

端本宮。

正殿,當中紫檀香案上,皇室列祖列宗的牌位在裊裊香煙中若隱若現,案前紅氈從殿門直鋪到階下。

晏承平立在香案左側,九章袞冕在殿內顯得格外沉肅,上衣繡著山龍、華蟲等九種紋飾,針腳密得能數出經緯,纁色下裳垂著的五彩玉旒晃得人眼暈,稍一動彈便叮當作響。

少年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卻沒落在階下等候的儀仗上,只偶爾掃過香案上的牌位,唇角抿成一道平和卻難掩威儀的弧線,眼底卻悄悄浮起幾分不耐。

按制,太子無需親迎,只需在此候著,可這禮制定得實在磨人,前夜禮部遞上來的儀注寫了滿滿三頁,從晨起盥洗用哪樣胰子,到此刻立在香案左側該抬幾分下巴,都有定規。

方才更衣時,四個內侍圍著系玉帶,勒得肋下隱隱作痛,偏還要保持“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的儀態,真真比騎射時拉滿三石弓還累。

“太子妃儀仗至。”正想著,殿外傳來內侍那穿透力極強的唱喏聲,由遠及近,八抬喜轎穩穩落在丹墀下,轎身嵌著的東珠在日頭下流轉,像綴了滿轎的星子。

晏承平依禮未動,只抬了抬下頜,身旁的福安會意,立即上前幾步,揚聲傳諭道:“請太子妃。”

轎簾被奉迎夫人輕輕掀開,元春在命婦攙扶下出轎。

正紅繡鳳宮裝在日光里泛著綢緞特有的柔光,金織翟鳥紋隨著麗人的動作流轉,累絲金鳳釵上的明珠晃得人眼暈。

元春手中金桿團扇半遮著臉,只露出一截光潔的脖頸,肩頭垂著的步搖流蘇被綰得極穩,任她緩步前行,那流蘇也只隨著身形輕擺,幅度細微得幾乎看不見。

麗人踩著紅氈的步子勻停得很,每一步落下的輕重都似用尺子量過,正紅宮裝的裙擺掃過地面時,連褶皺都帶著規矩的弧度,金織翟鳥紋在日光里流轉,卻被元春沉穩的儀態壓得服帖。

這般穩當,倒讓晏承平想起幼時看的《女誡》插圖,畫中女子皆是這般行不動裙、笑不露齒的模樣。

尋常閨閣女兒穿了這樣重的宮裝,肩上墜著這許多金玉,難免腳下發虛,偏她走得如履平地,連團扇遮面的角度都沒變過分毫。

單看這份定力,便配得上東宮的體面了。

“倒真是個合格的太子妃模樣。”晏承平在心里淡淡評道。

皇家選妃,原就不單看容貌家世,更要這副處變不驚的儀態、藏鋒守拙的氣度,所謂“坤厚載物”,先得有這穩穩當當立住的根基,才能談得上撐起東宮的體面,將來協理六宮、母儀天下,這副定力,原是最要緊的。

元春被扶著與晏承平并肩而行,紅氈的絨毛蹭著裙擺,窸窣聲里,能聽見身旁男子平穩的呼吸,還有自己驟然加快的心跳。

方才在轎中醞釀的鎮定,此刻被少年身上龍涎香混著皂角的氣息一擾,竟有些發慌。

元春不敢側目,只盯著身前紅氈上繡的纏枝蓮,卻偏能感覺到他偶爾掃過來的目光,落在她鬢邊的珠釵上,燙得耳根微微發熱。

入殿時,贊禮官的唱喏聲陡然高了幾分:“就位。”

兩人并肩立于香案前,元春依著事先教的儀軌,隨著晏承平一同跪下,膝蓋觸到軟墊的剎那,忽然想起榮禧堂的供案,想起賈母往她掌心塞玉牌時的溫度。

“一拜承天序——”贊禮官的聲音撞在殿梁上,嗡嗡作響。

兩人俯身叩首。

“二拜繼宗祧——”

兩人再度再叩首。

“三拜延國祚——”

最后一拜后,起身時,鴻臚寺卿已捧著金冊金寶立于階前,那冊頁用赤金鑄就,邊角雕著繁復的云紋,在光線下泛著冷冽的光。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咨爾賈氏元春……”宣讀聲朗朗,元春卻只聽見自己的心跳,一聲比一聲重。

內侍將金冊金寶遞來,元春依禮雙手過頂承接,金冊金寶入手沉墜,指尖觸到金冊冰涼的雕紋時,忍不住輕輕一顫。

這便是她從今往后的身份了,是壓在肩頭的金冊,是刻在寶印上的“太子妃寶”四個字。

正殿禮畢,鴻臚寺卿率百官退至階下,贊禮官唱喏“禮成——”的余音還繞著梁枋,晏承平已率先轉身,玄色靴底踏過紅氈時,袞冕上的玉旒輕輕晃了晃,叮當作響。

元春由命婦攙扶著起身,金冊金寶已交由內侍捧著,垂著眼跟上,金桿團扇仍半遮著臉,只透過扇面的鏤空花紋,看見身前那道明黃的背影,沉穩矯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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