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觸感透過薄薄的、帶著可疑霉斑的草席傳到脊背，林成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

視線聚焦，映入眼簾的是一塊塊歪歪扭扭、仿佛隨時準備集體罷工的木板拼成的天花板。

幾縷極其吝嗇的光線，頑強地從木板拼接處的巨大縫隙里擠進來，在空氣中勾勒出無數飛舞的灰塵顆粒。

一股混合著陳年木料腐朽味、墻角霉味，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餿抹布氣味的復雜氣息，霸道地占據了整個鼻腔。

“咳…咳咳！”林成被這味道嗆得一陣咳嗽，胸腔震動牽扯著腹部的肌肉，立刻傳來一陣熟悉的、尖銳的饑餓絞痛，像有只無形的手在里面狠狠擰了一把。

他習慣性地用手肘支撐著想坐起來，身下的草席立刻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瀕臨斷裂的呻吟。

“淦！”他低罵一聲，徹底放棄了掙扎，任由自己像條咸魚般重新癱回這張“刑具”上，眼神空洞地望著那漏風漏光還漏灰的天花板。

一個月了。

整整一個月！

他，林成，二十一世紀一個為了KPI和房貸鞠躬盡瘁、最終光榮猝死在鍵盤前的悲催社畜，竟然在一個月前，以一種極其不科學的方式，在這片名叫奧蘭多的鬼地方重新上線了。

沒有富可敵國的貴族老爹，沒有天賦異稟的魔法回路，更沒有開局就送的神器老爺爺。

有的只是這間位于王國邊境小鎮“碎石鎮”犄角旮旯里的、搖搖欲墜的破木屋，以及前任屋主——一個同樣窮困潦倒、似乎還欠了高利貸最終跑路的老鰥夫——遺留下來的、空空如也的貨架和滿墻的蜘蛛網。

哦，對了，還有一個玩意兒。

念頭剛起，林成的視野正前方，毫無征兆地彈出了一個半透明的、閃爍著廉價塑料質感的藍色光幕。

光幕邊緣還帶著不斷閃爍、仿佛接觸不良的鋸齒，正中心是幾個歪歪扭扭、宛如小學生用鼠標手寫出來的碩大字體：

【科技魔法融合系統（測試版 Alpha 0.01）】

【宿主：林成】

【當前狀態：饑餓（中度），虛弱（輕度），窮困潦倒（MAX級）】

【科技點：0（窮鬼，先賺點錢再來吧！）】

【魔法等級：一階魔法學徒（魔力儲量：微弱）】

【圖紙庫：空（空得能跑老鼠）】

【物品欄：空（比你的錢包還干凈）】

最下方還有一行閃爍得更歡快、幾乎帶著嘲諷意味的小字：

【新手引導任務：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商業攤位（0/1）。獎勵：隨機白色品質圖紙×1，科技點×10。時限：30天。剩余時間：0天0小時0分。】

林成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這破系統，從他“睜眼”那一刻就跟個牛皮癬廣告似的強行植入了進來，界面設計之粗陋，用語之刻薄，簡直像是某個三流頁游公司實習生喝高了之后的產物。

任務完成時限卡得死死的，就是今天。

而他這一個月，靠著給鎮上鐵匠鋪打下手搬礦石、給酒館后廚刷堆積如山的油膩盤子、甚至幫寡婦瑪莎大嬸清理她那幾只兇悍無比的大鵝留下的戰場……

總算，在昨天傍晚，用最后幾個沾滿汗水和油污的銅子兒，從鎮務所那個滿臉褶子、眼神像禿鷲般精明的老文書手里，買下了這間破屋附帶的一張最最最低級的“雜貨攤”經營許可文書。

文書此刻就皺巴巴地揣在他洗得發白、還帶著兩個補丁的粗麻布上衣口袋里，仿佛是他全部身家性命的證明。

“檢測到宿主成功獲取‘碎石鎮雜貨攤經營許可’。判定：新手引導任務完成。”

系統那毫無平仄起伏、仿佛劣質電子合成音的提示聲突兀地在腦海中響起。

【任務獎勵發放中…】

【獲得：科技點×10】

【獲得：隨機白色品質圖紙×1】

【叮！恭喜宿主獲得圖紙：一次性氣體打火機（白色品質）】

伴隨著提示音，林成的視野里，那簡陋的系統界面上，科技點后面的數字從“0”跳成了“10”。

同時，圖紙庫的圖標亮了一下，里面孤零零地躺著一個同樣閃爍著廉價白色光芒的圖標，圖標下面清晰地標注著“一次性氣體打火機”幾個字。

林成：“……”

他盯著那個圖標，足足沉默了有半分鐘。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混雜著荒誕、失望、還有一絲被命運狠狠戲耍后的麻木，在他胸腔里翻騰。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那混合著霉味和灰塵的空氣嗆得他又是一陣咳嗽。

“咳咳……打火機？！”他終于爆發了，聲音因為饑餓和激動顯得有些嘶啞，在這空曠破敗的小屋里回蕩，“白色品質？！還他媽是一次性的？！系統！我CNM！老子拼死拼活一個月，褲子都快當掉了才搞到這個破許可！你就給我個這？！這玩意兒在拼夕夕上九塊九包郵能買一打還送防風帽啊！你玩我呢？！”

他越說越氣，餓得發慌的胃也似乎跟著一起造反，絞痛感更加強烈。

“檢測到宿主對系統進行不友好語言攻擊。警告一次。累計警告三次將觸發‘輕度電療’程序（備注：體驗酥麻，提神醒腦）。”系統的電子音依舊毫無波瀾，但內容卻充滿了冰冷的威脅。

“電療？！我電你……”林成硬生生把后面那個極具攻擊性的詞語咽了回去，憋得臉都綠了。他毫不懷疑這破系統能干出這種事來。

“行！行！算你狠！”他喘著粗氣，努力平復想把這破系統從腦子里摳出來的沖動，“打火機是吧？白色品質是吧？老子認了！我倒要看看你這破系統能把一個打火機玩出什么花來！”

他咬著牙，用意念點開了那張散發著廉價白光的圖紙圖標。

瞬間，一股信息流涌入腦海，并非文字，而是某種更直接的理解：需要的材料（極其基礎）、核心的魔法符文結構（簡單到令人發指）、以及如何利用他那微薄的一階學徒魔力去引導、激活并穩定這個結構。

圖紙要求的材料簡單得讓林成想哭：一小塊鐵片（指甲蓋大小就行），一點劣質火絨（隨處可見的干燥苔蘚勉強能替代），最關鍵的是——需要一個能容納并穩定“燃素”的結構。

“燃素？”林成皺著眉頭，在這個世界的常識碎片里翻找著。這似乎是魔法理論里對一種基礎火元素粒子的古老稱呼，空氣中就游離著極其微量的惰性燃素粒子。

圖紙的核心魔法結構，就是一個極其微小的、作用類似于“摩擦生熱”的魔法回路，只不過驅動它的是魔力而非物理摩擦。

這個回路能瞬間激發并引燃回路內聚集的燃素粒子，產生穩定的微小火焰。而那個“容納燃素的結構”，圖紙給出的解決方案是：一個極其微小的、密封性良好的空間，里面預先填充一點從火系魔晶碎屑里提取的、活性較高的“富燃素氣體”。

這氣體就是燃料，也是引火源。

“火系魔晶碎屑……”林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這玩意兒可不便宜。他掙扎著爬起來，拖著餓得發軟的雙腿，在這間家徒四壁的“雜貨鋪”里翻箱倒柜。

前任屋主留下的垃圾堆在角落，散發著難以形容的味道。

他強忍著惡心，在一堆破爛里扒拉著：斷裂的木柄、銹蝕的鐵釘、幾塊臟得看不出原色的破布……終于，在一個蒙著厚厚灰塵、似乎曾經用來裝劣質煙草的小鐵盒角落里，他摸到了幾粒比芝麻還小的、黯淡的紅色晶體碎屑。

這是最低等的火系魔晶礦渣，里面蘊含的火元素微乎其微，連最蹩腳的魔法學徒都看不上眼，估計是前任屋主無意中混進來的。

“就這點？夠嗎？”林成捏著那幾粒比灰塵大不了多少的碎屑，心里直打鼓。他按照圖紙的指引，小心翼翼地調動起體內那絲微弱的魔力，嘗試著去刺激其中一粒碎屑。

魔力小心翼翼地探入，如同用一根細針去撥弄一顆微塵。

嗤——！

一聲極其輕微、幾乎難以察覺的聲響。那粒細小的紅色碎屑猛地亮了一下，瞬間化作一縷極其稀薄、帶著微弱硫磺味的紅色氣體，飄散開來，很快融入了空氣中，消失不見。

“臥槽！別跑啊！”林成急了，手忙腳亂地想用手去攏住那氣體，當然是徒勞。

他心疼得直抽抽，這點氣體，就是燃料啊！他趕緊屏住呼吸，集中精神，再次調動魔力，目標鎖定空氣中剛剛飄散開的那一小片區域。

這一次，他不再刺激魔晶，而是按照圖紙的描述，嘗試去引導、聚集那些剛釋放出來的、活性較高的富燃素氣體。

魔力如同無形的、極其細微的觸手，艱難地在空氣中捕捉著那些躁動不安的紅色微粒，將它們一點一點地“驅趕”、壓縮。

這個過程極其耗費心神，他那點微薄的魔力儲備如同開閘放水般飛速消耗，額頭上很快滲出了細密的冷汗，眼前也陣陣發黑。

但他咬著牙，死死堅持著。終于，在魔力即將告罄、他感覺自己快要暈過去的前一刻，一小團極其稀薄、只有米粒大小、呈現出微弱橘紅色的氣體，被他艱難地束縛在指尖上方幾厘米的空氣中，暫時沒有逸散。

“呼…呼…”林成大口喘著粗氣，后背的粗麻布衣服已經被汗水浸透，緊緊貼在皮膚上。但他顧不上這些，強撐著精神，拿起剛才從破鐵盒上費力掰下來的一小塊薄鐵片——邊緣還帶著毛刺，他用撿來的小石塊勉強磨了磨，算是有個雛形。

然后，他又從墻角刮下一點相對干燥的苔蘚，搓成一個小球。

接下來是最關鍵的一步：在鐵片上蝕刻那個微小的魔法回路，并將聚集的富燃素氣體封入一個極小的空間——圖紙指示，用苔蘚球充當臨時的密封容器和導氣通道。

他用撿來的最細的銹鐵釘，手指因為虛弱和緊張微微顫抖著，在那塊薄鐵片上極其小心地刻畫著。那魔法回路簡單，但線條要求連貫，注入魔力激活時不能有絲毫偏差。每一次下“筆”，都消耗著他恢復了一丁點的魔力和巨大的精力。

時間一點點過去，屋外的光線從縫隙中移動、變暗。林成完全沉浸其中，忘記了饑餓，忘記了疲憊，眼中只有指尖下那逐漸成型的、比頭發絲還細的魔法紋路。

當最后一筆艱難地完成，他將那團被他魔力勉強維持住的、已經縮小到幾乎看不見的橘紅色氣體，小心翼翼地引導著，注入到那個用苔蘚小球做成的簡陋“氣室”中，并迅速用一點點濕泥（從墻角刮的）封住入口。

最后一步，將這個苔蘚氣室，緊緊壓在了鐵片蝕刻的魔法回路正上方。

簡陋、丑陋、看起來隨時會散架的一個小玩意兒，靜靜地躺在林成滿是汗水和污垢的掌心。

“成了？”林成看著掌心這坨由鐵片、苔蘚、泥巴構成的怪異組合體，實在無法把它和“打火機”這種工業產品聯系起來。

這玩意兒更像某種邪惡儀式的失敗產物。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好奇心戰勝了懷疑。他深吸一口氣，調動起體內剛剛恢復了一絲絲的魔力，指尖小心翼翼地按向鐵片上那個作為魔力輸入點的粗糙凸起。

嗡……

鐵片上那簡陋的蝕刻紋路，極其微弱地亮了一下，如同螢火蟲般轉瞬即逝的微光。緊接著——

嗤！

一道纖細、穩定、呈現出純凈橘黃色的火苗，大約只有半根火柴棍那么高，毫無征兆地從苔蘚小球頂端預留的細小縫隙中，猛地竄了出來！

火苗安靜地燃燒著，散發著微弱卻真實的熱量。

“……”林成徹底呆住了。他保持著那個手指按壓的姿勢，眼睛瞪得溜圓，死死盯著那束小小的、跳躍的火苗。

橘黃色的光芒映在他因震驚而有些失焦的瞳孔里，也照亮了他臉上混雜著灰塵、汗水和難以置信的表情。

一秒，兩秒，三秒……火苗依舊穩定地燃燒著，沒有熄滅，也沒有變大變小。

“哈……哈哈……”林成喉嚨里發出一陣干澀的笑聲，像是漏了氣的風箱。他小心翼翼地，極其緩慢地，將另一根手指，試探性地、朝著那束小小的火苗伸了過去。

灼熱感清晰地傳來，但并不劇烈，就像靠近一根剛點燃的火柴。

“真的……點著了？”他喃喃自語，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他松開按壓的魔力，火苗“噗”地一聲熄滅了。他再次按壓，火苗又“嗤”地竄起。

按壓，點燃。松開，熄滅。再按壓，再點燃……

林成像個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又像一個發現了新大陸的原始人，反反復復地嘗試著，樂此不疲。

那束小小的火苗，在這昏暗破敗、充滿霉味的房間里，仿佛擁有著某種神奇的魔力，驅散了饑餓帶來的絕望，也點亮了他眼中沉寂了一個月的、名為“希望”的光芒。

“火……穩定的火……不用火石火絨，不用咒語，隨手就能點著的火……”他低聲念叨著，一遍遍地重復著點燃和熄滅的動作。

每一次火苗亮起，都讓他心底那份荒誕感減弱一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和激動。

這玩意兒，在這個還在普遍使用燧石、火絨，或者依賴昂貴且需要施法時間的初級引火魔法的世界里，簡直就是降維打擊！

他玩了足足一個多小時，直到魔力徹底耗盡，頭昏眼花，才戀戀不舍地停了下來。

那簡陋的“打火機”靜靜地躺在他手心，苔蘚小球因為反復灼燒已經有些發黑碳化，鐵片上的紋路也似乎黯淡了些，但它依舊能用。

“科技點……科技點！”林成猛地想起系統。他立刻調出那個簡陋的光幕。

【科技點：10】

【圖紙庫：一次性氣體打火機（白色品質）】

【物品欄：自制·一次性氣體打火機（劣質）】

而在物品欄那個圖標旁邊，還有一行小字標注：【該物品已制造。科技點獲取功能激活。每成功售出一件系統圖紙制造品，可獲得科技點×1。】

“一個打火機，一點科技點？”林成摸著咕咕作響的肚子，看著那孤零零的“10”點，又看了看物品欄里那個丑陋的小玩意兒，一個大膽的、帶著點瘋狂的計劃在他饑餓的腦海中迅速成型。

“干了！就賣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