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御書房。

沈牧云將外面的情況，稟報給了楚瀾，他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陛下，情況已經失控了?？讖┲奶栒倭?，遠超我們的想象。如今，不僅是京城的士子，就連城中的許多百姓，也受到了他們的煽動。再這樣下去，恐怕……真的會釀成大亂。”

他頓了頓，終于說出了自己的建議。

“陛下，為今之計，只有先將孔彥之抓捕下獄，才能平息事態。否則，后患無窮！”

楚瀾聽完，卻只是平靜地放下了手中的奏折。

她走到窗前，望著窗外那陰沉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誰也看不懂的笑意。

“抓他？”

她搖了搖頭，“沈牧云，你還是不懂?？讖┲胍?，就是朕去抓他，去殺他。他想用自己的血，將自己塑造成一個為道義而死的‘圣人’，將朕，釘在暴君的恥辱柱上?！?

“他想用輿論來綁架朕，逼朕妥協?！?

“只可惜，他選錯了對手。”

楚瀾緩緩轉過身，那雙鳳眸之中，閃爍著令人心悸的精光。

“他不是想辯嗎？他不是想讓天下人都來評評理嗎？”

“好啊。”

“朕，就給他這個機會?！?

“傳朕旨意！”

“第一，國子監門前那篇《萬言書》，不許撕！不僅不許撕，還要派人去抄錄，給朕貼滿京城的每一個角落！朕要讓所有的百姓，都看一看，都讀一讀，這位孔大儒，是如何為他們這些‘平民’，‘仗義執言’的！”

“第二！”楚瀾的眼中，閃過一絲戲謔，“告訴那些聚集在國子監門前的士子們，讓他們不必在此喧嘩。三日之后，朕，會親臨國子監！”

“朕，要當著天下人的面，與這位大儒，與這滿城的讀書人，好好地辯一辯！”

“辯一辯，到底誰，才是真正的禍國殃民！”

“辯一辯，到底誰，才配執掌這萬里江山！”

這個命令，從御書房傳出，迅速傳遍了整個皇宮，傳遍了整個京城！

什么？

女帝陛下，要親臨國子監，與孔彥之公開辯論？

瘋了！

這簡直是瘋了！

一個以武力奪取天下的“武婦”，要去和一個大儒，去辯論經義？

這無異于以卵擊石，自取其辱！

消息傳到國子監，那些原本群情激奮的士子們，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哄笑和嘲諷。

“哈哈哈哈！她竟敢來？”

“真是無知者無畏！她以為，治國是靠打打殺殺嗎？在孔師的圣賢大道面前，她不過是個跳梁小丑！”

“好啊！讓她來！三日之后，我們便讓她，在天下人面前，顏面掃地，無地自容！”

而孔彥之，在聽到這個消息后，也是捋須大笑。

他認為，自己已經贏了。

他仿佛已經看到，三日之后，那個女人在自己和天下士子的口誅筆伐之下，狼狽不堪，最終不得不收回成命的場景。

一場關乎國運、關乎思想、關乎新舊世界交替的世紀大辯論，就此拉開了序幕。

整個京城，乃至整個天下，都在等待著三日后的到來。

他們都在等待著，看這場注定要被載入史冊的對決，最終，會以何種方式，落下帷幕。

開元元年的京城，看似平靜的表面下，是暗濤洶涌。

三道新政，將延續了數百年的舊秩序，砸得千瘡百孔。

尤其是“新科舉”與“女子為官”這兩道旨意，更是徹底捅了馬蜂窩！

它們不僅動搖了天下士族門閥的經濟根基與權力來源，更是將他們數千年來引以為傲的、作為知識壟斷者和男性統治者的尊嚴，狠狠地踩在了腳下！

一時間，京城之內，怨聲載道。

各大酒樓、茶肆、書院，隨處可見情緒激動的白衣士子，他們高談闊論，引經據典，痛斥新政乃是“亡國之策”，言語之間，無不將那位剛剛登基的女帝，比作史上的暴君、妖后。

然而，這些都只是小打小鬧。

所有人都知道，士林真正的領袖，那位大儒孔彥之，還未發聲。

所有心懷不滿的人，都在等，等這位衍圣公的后人，這位儒家精神的化身，站出來，振臂一呼！

他們等到了。

這一日，天色剛明。

國子監朱紅色的巍峨大門前，一夜之間，多出了一面用整幅白綾寫成的檄文！

那檄文，洋洋灑灑，筆走龍蛇，文采斐然，正是出自孔彥之親筆！

其標題，更是觸目驚心——

《討楚瀾檄》！

“快去看?。】讕熃K于出手了！”

消息如同一陣狂風，瞬間席卷整個京城。

成千上萬的士子，從京城的四面八方，潮水般涌向國子監。

當他們看清那檄文上的內容時，積壓在胸中多日的屈辱與憤怒，在這一刻，徹底引爆！

檄文中，孔彥之將楚瀾登基以來的三道新政，痛斥為“棄祖宗之法，毀圣賢之教，亂乾坤之序”的三大亂國之策！

“均田令，名為與民爭利，實為強奪民產，與盜匪無異！此舉一開，天下再無私產，人人自危，國之基石，必將動搖！”

“新科舉，摒棄經義，獨尊術數，乃是舍本逐末，自毀文脈！工匠之流，豈可與圣人門徒同列？此乃斯文掃地，我輩讀書人之奇恥大辱！”

“女子為官，更是千古未有之荒唐！牝雞司晨，陰陽倒懸，乾坤錯亂！此女帝倒行逆施，混淆人倫，是要讓我華夏，淪為禽獸之邦啊！”

字字泣血，句句誅心！

檄文的最后，孔彥之更是以一種悲天憫人的姿態，聲淚俱下地呼吁：

“楚氏女，以婦人之身，竊國神器，實為國賊！老夫，孔門彥之，今泣血立誓，與此國賊，不共戴天！”

“望天下同道，心懷華夏之忠義士，聯合起來，罷學、罷考、罷官！以我輩風骨，行清君側之舉，黜此妖后，還我華夏一個天朗水清，乾坤朗朗！”

轟！

這篇檄文，將整個京城士林，炸得人仰馬翻“孔師大義！我輩讀書人，愿誓死追隨！”

“妖女不除，天理難容！我等便是拼了這條性命，也要為圣賢之道，討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