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大竹峰的雞還沒打鳴，演武場已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響。宋大仁背著個鼓鼓囊囊的行囊，正踮著腳往竹屋那邊望，冷不丁被身后的動靜嚇了一跳。

“六師弟！你走路沒聲兒的？”他拍著胸口回頭，見何大智背著個更大的藥簍，里面塞得滿滿當當，“你這是把藥圃都搬空了？”

何大智扶了扶藥簍帶子，咧嘴笑：“七脈會武人多手雜，萬一有個磕碰呢？止血的、消炎的、安神的，我各備了三份，連師父的清心散都偷偷裝了兩盒。”

“還是你想得周到。”宋大仁撓撓頭，忽然壓低聲音，“你說師父會不會來送我們？”

“不好說。”何大智往竹屋瞥了眼，“昨兒個夜里我起夜，見師父窗還亮著，許是在給咱們寫囑咐呢。”

兩人正嘀咕著，田靈兒抱著個布包跑過來，雙丫髻上還別著朵剛摘的小黃花：“大師兄！六師兄！你們看我帶了什么？”她解開布包，里面竟是十幾個用油紙包好的桂花糕，“我娘凌晨起來蒸的，說路上餓了吃，比干糧頂飽。”

“還是師娘疼我們。”宋大仁剛要伸手去拿，手腕被田靈兒拍開。

“現在不能吃！”少女把布包往何大智藥簍里塞，“留著路上分，七師兄和小凡師弟都還沒吃早飯呢。”

話音剛落，陳青云背著劍從竹屋出來，青玄劍在晨光里泛著淡青色的光。“都收拾好了？”他目光掃過演武場，見師弟們陸續扛著行囊過來，每個人腰間都系著蘇茹給的平安符，“小凡呢？”

“在這兒！”張小凡背著個舊布包跑過來，懷里還抱著小灰，鐵劍用布纏得嚴嚴實實背在身后。“七師兄，我都準備好了。”他臉頰微紅，布包里露出半截竹筒，是蘇茹給他裝的咸菜。

“過來稱重。”何大智從藥簍里翻出個小秤，“師父說了，行囊不能超過五斤，不然山路走不動。”

眾人挨個過秤，田靈兒的布包超重，被勒令拿出一半桂花糕；張小凡的舊布包才三斤半，何大智硬塞給他兩包傷藥：“拿著，你性子實誠，別讓人欺負了不知道喊疼。”

正忙得熱鬧，竹屋門“吱呀”一聲開了。田不易背著雙手站在臺階上，蘇茹跟在他身后，手里還提著個食盒。

“都過來。”田不易的聲音不高，演武場瞬間安靜下來。弟子們排成一排，規規矩矩地行禮：“師父！師娘！”

蘇茹打開食盒，里面是九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面，臥著金黃的荷包蛋：“都過來吃面，吃飽了才有力氣趕路。”她給每個人遞過筷子，走到陳青云面前時，悄悄往他手里塞了個小紙包，“這里面是你師父昨晚炒的凝神茶，泡著喝比凝露草管用。”

陳青云捏了捏紙包，低聲道：“謝師娘。”

田不易看著弟子們圍著食盒吃面，忽然從袖中拿出一疊紙：“這是各脈近年比試的記錄，大仁你拿著，路上給師弟們講講。”他把紙遞給宋大仁，又從懷里掏出個小瓷瓶，“這里面是三粒護心丹，青云你收著，遇著兇險再用，尋常傷勢能抗就抗，別讓人覺得咱們大竹峰弟子嬌氣。”

陳青云雙手接過瓷瓶：“弟子記下了。”

“還有你。”田不易看向張小凡，少年正小口抿著面，聽到這話猛地抬頭。“你的鐵劍雖普通，但基礎劍招練得扎實，”田不易從腰間解下個舊劍穗，上面還纏著塊小桃木，“這是我剛入青云時師父給的，據說能安神，你拿著。”

張小凡雙手捧著劍穗，指尖都在抖：“謝……謝謝師父！”他慌忙解下鐵劍上的舊布條，把桃木劍穗系上去，紅著臉小聲說，“我一定好好練劍，不給師父丟人。”

田不易“嗯”了一聲，目光掃過眾人：“通天峰不比咱們大竹峰，規矩多，遇著其他脈弟子，客氣些但別軟骨頭；見了掌門和各位師叔，該行禮行禮，別失了禮數。”他頓了頓，看向陳青云，“你是領隊的，凡事多琢磨，別沖動，也別讓人當軟柿子捏。”

“弟子明白。”陳青云點頭，見田不易鬢角的白發在晨光里格外顯眼，心里忽然沉甸甸的。

蘇茹給每個人碗里添著湯，眼圈有些紅：“到了通天峰記得給家里捎信，不用天天寫，報個平安就行。靈兒你別總瘋跑，照顧好師弟們，尤其是小凡，他年紀小……”

“娘！我知道了。”田靈兒往嘴里塞著荷包蛋，聲音含糊不清，眼淚卻掉在面碗里。

“哭什么！”田不易瞪了她一眼，語氣卻軟了，“去參加會武是好事，贏了給大竹峰爭光，輸了回來接著練，沒什么好哭的。”他從懷里掏出個小令牌遞給陳青云，“這是通天峰的通行令，憑著它能去后山藥圃，缺什么藥了自己去采，別跟人借。”

陳青云接過令牌，觸手冰涼，上面刻著個“竹”字。

吃罷面，宋大仁清點人數：“大師兄宋大仁！二師兄吳大義！三師兄鄭大禮！……七師弟陳青云！八師妹田靈兒！九師弟張小凡！都到齊了！”

“走吧。”田不易轉身往竹屋走，沒再回頭。蘇茹站在臺階上揮著手，直到眾人身影轉過山道拐角，手帕還在不停地擦眼睛。

山道上，田靈兒忽然停下腳步：“你們聽！”

眾人側耳細聽，遠處竹屋方向竟傳來熟悉的聲音——是田不易在練劍，赤焰劍的嗡鳴順著風飄過來，一招一式都是“太極玄清劍”的起手式，像是在給他們送行。

“師父在給咱們鼓勁呢！”田靈兒抹了把眼淚，拉著陳青云的袖子往前跑，“快走！別讓師父等急了！”

陳青云回頭望了眼云霧繚繞的大竹峰，青玄劍輕輕顫動，像是在回應赤焰劍的嗡鳴。他握緊腰間的平安符，里面凝露草的清香混著桂花糕的甜香，心里忽然亮堂起來。

“七師兄，你看！”張小凡指著前方，朝陽正從云層里鉆出來，給通天峰的方向鍍上了一層金邊。

“走了！”陳青云加快腳步，青玄劍在晨光里劃出一道亮線，“到了通天峰，先去報到處登記，然后找住處，下午咱們去演武場熟悉場地。”

“好！”眾人齊聲應著，腳步聲在山道上響成一片。田靈兒的琥珀朱綾隨著跑動輕輕晃動，偶爾蹭到陳青云的劍穗，兩人相視一笑，又慌忙轉過頭去；張小凡懷里的小灰吱吱叫著，從布包里叼出塊桂花糕，塞到少年嘴邊；宋大仁和何大智走在最后，還在念叨著各脈的招式，時不時停下來給后面的師弟指路。

山路蜿蜒，晨光正好。大竹峰的輪廓漸漸遠了，通天峰的影子越來越近。陳青云看著身邊說說笑笑的師兄師妹，聽著遠處隱約傳來的鐘聲，忽然覺得肩上的劍也輕了許多。

他知道這一路不會平坦，七脈會武藏著太多變數，但此刻握著青玄劍，聞著桂花糕的甜香，感受著身邊人的溫度，便覺得再遠的路，也能一步步走完。

“加油啊！”田靈兒忽然對著山谷喊了一聲，回聲在林間蕩開。

“加油！”眾人跟著喊起來，聲音撞在山壁上，驚起一群飛鳥。

青玄劍的光芒在朝陽里愈發清亮，像是在說：通天峰，我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