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菱川靠在門框上，聽見里屋傳來七七帶著濃重鼻音的抽氣聲，還有昭云溫沉的安撫聲，緊繃的唇角忽然極輕地勾了下。

那笑意淡得像風拂過水面的漣漪，轉瞬就散了，只紫眸里的冷意褪了些，添了點不易察覺的松快。

他指尖在身側捻了捻，腕間的衣料微動，一條黑色小蛇悄無聲息地滑了出來，順著門框游進屋內。

小蛇吐著信子，在離床不遠的地方停了停

——床上，七七大半個人都埋在昭云懷里，眼睛紅腫著，卻已經沒再哭了，只還攥著昭云的衣襟，像只剛挨過雨的小獸，乖乖靠著。

小蛇晃了晃腦袋，又游回門外，順著夜菱川的褲腳纏上他的手腕，用腦袋蹭了蹭他的指尖。

夜菱川指尖摩挲著小蛇微涼的鱗片，徹底松了口氣。

他直起身，沒再往屋里看，轉身往院外走

——方才聽著七七哭，他就難受的緊，

灶房該還有些安神的草藥，

熬一碗來，夜里能睡安穩些。

月光落在他身后，黑發隨著腳步輕晃，腕間的小蛇蜷成一圈，倒像是替他守著這扇門似的。

而顧莫寒沒在偏殿多留，

轉身去了驛館偏殿的書房找墨澄。

墨澄正對著桌案上攤開的卷宗出神，

聽見腳步聲也沒抬眼，

只淡淡道：“你不該去陪著七七嗎？”

“我去了反倒會打擾她。”

顧莫寒在他對面坐下，聲音放輕了些，

“她此刻需要的不是我，是昭云那樣能安安穩穩陪著她的人。”

墨澄這才抬眼，紅眸里沒了往日的銳利，反倒漫著層自嘲的霧：

“我原以為，跟我下棋的人是我父親。

那時候憋著股勁，想把棋盤推倒了重來。”

他指尖在卷宗邊緣劃了劃，

“后來又覺得，對面坐的是翟星闊。

可今天……他們又告訴我，

真正跟我對弈的人，或許是凌豫威。”

他低低笑了聲，笑聲里帶著點茫然：

“莫寒，我真的有點懵了。”

“我知道。”

顧莫寒看著他眼底的疲憊，輕輕點頭，

“所以我想著來陪你聊聊天。”

殿里靜了靜，只有窗外偶爾飄進的風聲，倒讓這片刻的沉默顯得不那么沉了。

墨澄挑了挑眉，指尖敲了敲桌案：

“莫寒，你現在怎么看？”

顧莫寒指尖摩挲著腰間的執法令牌，

語氣沉得很穩：

“不管對面坐著的是誰，我身為執法部部長，眼里只有是非對錯。”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卷宗上凌豫威的名字處，“凌豫威錯就錯在不該對力量生了貪念，更不該把這么多人拖進局里

——害得如今這番局面，七七痛苦成這樣，翟星闊何嘗不是在蟄伏里飽受折磨？

連我們，也被這盤棋緊緊圍在一起，

動彈不得。”

墨澄垂眸看著自己泛著淡淡黑氣的指尖，

聲音里帶著點飄忽：

“我有時候真覺得，是不是惡魔之力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錯誤？若沒有它，或許就沒這么多算計了。”

“別這么想。”顧莫寒搖頭，語氣篤定，

“任何強大的存在都有它存在的道理。

惡魔之力本身無錯，

錯的是那些妄圖用它謀私的人心。”

墨澄指尖停在卷宗上，抬眼問道：

“封晏殊那邊怎么說？還沒聯系上？”

顧莫寒搖了搖頭，語氣里沒什么波瀾：

“聯系不上。

他若真是不想再合作，

或是……站到了對立面，

我也都能接受。”

畢竟立場不同時，執法部從不會含糊。

墨澄聽著，紅眸里的茫然漸漸散了，神色反倒平靜下來，指尖在桌案上用力一按：

“我絕不認輸。”

他聲音不高，卻帶著股韌勁，

“我背負的不只是這一身惡魔之力，

還有身邊這么多人的羈絆。

就算要我再推倒棋盤重來一次，

我也絕不會放手。”

顧莫寒看著他眼里重新燃起的光，

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沒再多說什么：

“我先走了。”

轉身便出了書房

——有些話不必多說，彼此心里都清楚，接下來的路，只能咬著牙往前闖。

幻熙瀾的房間內

幻熙瀾背對著門口站在窗邊，指尖捏著窗欞的木棱，指節泛白。

方才在見著七七那副模樣，他心口就像被什么東西攥著，悶得發疼。

“她從來就沒那樣過。”

沈宴離往椅背上一癱，往日里總帶著笑的聲音這會兒啞得厲害，

“方才我想遞塊帕子過去，

她都往旁邊躲了躲……”

話沒說完就停了，撓了撓頭，

蔫蔫地垂著眼。

玄琥坐在桌邊，

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茶盞邊緣，沉聲道：

“有昭云在里面陪著，總歸是好的”

007蹲在桌角，小身子縮成一團，小聲道：

“七七的情緒波動值已經超了安全線。”

幻熙瀾緩緩轉過身，眼底沉著未散的陰霾，喉結滾了滾才開口，聲音比平日低了些：

“真相剛砸下來，是她得自己緩一緩。”

可話雖這么說，他眼底那抹心疼卻藏不住

——他何嘗不知道，那“緩一緩”的背后，是多少翻涌的委屈和疼。

墨臻指節叩在書房門板上時，

墨澄正對著攤開的卷宗出神，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紙頁邊緣的褶皺。

聽見動靜抬眼，望見門口那道熟悉的身影時，紅眸里掠過一絲訝異，

指尖頓住：“父親？”

墨臻推門進來，玄色衣袍掃過門檻時帶起極輕的風，他走到桌邊，指腹擦過桌角的雕花，唇角勾了個淺淡的弧度：

“在想什么？魂都快從窗欞飄出去了。”

墨澄收回目光，指尖在卷宗上輕輕一按，聲音平淡：“沒什么。只是這盤棋鋪得太大，落子間總覺得壓著些東西。”

墨臻在他對面坐下，抬手端過桌上的冷茶，卻沒喝，只指尖轉著茶盞：

“墨澄，你已經贏了。”

墨澄聞言挑眉，紅眸里的疑惑毫不掩飾：

“父親這話……我不懂。”

棋盤未定，變數叢生，何談輸贏？

“當初你沒聽我的。”

墨臻抬眼看向他，

目光落在他眼底那點未散的韌意上，

“沒殺凌七七取星落石，

也沒對那幾個獸夫下手。”

他頓了頓，茶盞在掌心停住，

“如今看來，你手里握著的，

是比星落石更得力的棋子。”

墨澄抬眼迎上他的視線，紅眸里的光清晰了幾分，語氣卻認真：

“是。但這一次，他們不是棋子。”

他指尖在桌案上輕輕敲了敲，“是盟友。”

墨臻緩緩點頭，指尖松開茶盞，杯底與桌面相觸發出輕響。

他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聲音低了些：

“我也沒想到，真相會是那么不堪。”

提起那兩個名字時，語氣里帶了點說不清的意味，“凌豫威和翟星落，當年多少人捧著‘神仙眷侶’的名頭稱贊，如今看來……”

他沒再說下去，只輕輕哼了聲，

尾音里滿是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