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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2章 一丘之貉

又或者,翟星闊的“年紀”,

從一開始就是假的?

他抬手抹了把臉,將水汽拭去,

眼底浮出幾分冷意。

方才在殿里翟芊嬈臉紅低頭的模樣閃過腦海

——她是翟星闊的親侄女,

她會不會知道些什么?可她干凈得像張白紙,倒不像是藏著事的。

水聲嘩啦一響,封晏殊從浴桶里起身,隨手抓過一旁的外袍披在肩上。

寢殿里該是靜的,卻隱約能聽見隔壁浴室傳來的輕響,該是翟芊嬈也快洗好了。

他沒再深想,只是心里那根懷疑的弦,被“七八歲”這個數字繃得更緊了

——翟星闊這張面具之下,藏的恐怕不只是野心,還有更沉、更舊的東西。

水聲漸歇時,封晏殊已披著外袍坐在寢殿的窗邊,心里那點疑慮總按捺不住。

浴室的門“吱呀”輕響,他聽見翟芊嬈帶著水汽的腳步聲,終是沒忍住開口,

聲音隔著半開的窗傳過去:“芊嬈?!?

翟芊嬈正用巾帕擦著發梢,聞言腳步一頓,轉頭望過來:“晏殊?”

“你小叔叔……”封晏殊斟酌著問,

“今年,該是多少歲了?”

翟芊嬈愣了愣,抬手攏了攏微濕的鬢發,下意識應道:“小叔叔今年該是二十七了呀。”

話剛出口,她自己先僵住了

——二十年前那樁事,若翟星闊是主謀,可二十年前……二十年前小叔叔才七歲?

七歲的孩子,怎么可能布下那樣縝密的局?

她臉上的血色褪了些,怔怔站在原地:

“不對啊……這不對……”

封晏殊霍然起身,玄色外袍掃過窗沿的盆栽,葉片顫了顫。

他快步走到殿中,目光沉得厲害,卻壓著聲音道:“先別聲張,尤其別跟莫寒他們提?!?

見翟芊嬈茫然點頭,他才又補了句,

“熙瀾之前說的那些,或許有錯處。

西南境那處封印著的‘真天帝’,

才是關鍵。得先去查查那個?!?

翟芊嬈攥著巾帕的手緊了緊,方才因年歲錯漏生出的慌亂,被封晏殊這話引向更深的迷霧里。

二十七……七歲……真天帝……這些碎片

在腦子里撞得生疼,卻只能先跟著點頭:

“我知道了?!?

翟芊嬈指尖還攥著那方半干的巾帕,心頭翻涌的亂緒讓她腳步虛浮地往前挪了半步,恰好撞進封晏殊懷里。

他身上還帶著浴后的溫氣,混著冷松的氣息,竟讓她鼻尖一酸,方才強壓的惶惑全涌了上來。

她埋在他衣襟上緩了緩,才又抬起頭,睫毛上沾著點濕意:

“晏殊……若當年不是小叔叔做的,可他如今……如今明明是聽天帝號令的。

會不會……會不會有別的緣由?”

封晏殊手臂收緊了些,讓她靠得更穩,掌心撫過她微顫的脊背,聲音沉得像浸了水的玉:

“芊嬈,沒有可是?!?

他頓了頓,指尖抵著她的發頂,

“他與天帝為伍,助紂為虐這些年,

手上沾的因果早已洗不清。

他們本就是一丘之貉。”

翟芊嬈沉默著點頭,卻忍不住輕輕嘆氣:

“聽父親提過,翟星闊……自從星落女王死后,是他繼任王位的。

族里那些元老起初誰都不服,畢竟他是個年幼的新王,是他拿著女王的令牌,守了祭壇三個月,才壓下所有質疑。

我總覺得……他是想守住樂玨國的。”

“或許起初是?!?

封晏殊抬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濕痕,

指腹微涼,

“可他選了天帝那條路,便再回不了頭了。”

兩人就這么靠著,

斷斷續續又說了些當年的零碎

——她說翟星闊幼時總把她護在身后,

說他曾對著女王的令牌發呆半日;

夜漸漸深了,殿里的燭火弱下去,只剩彼此的呼吸聲纏繞著。

翟芊嬈眼皮發沉時,還靠在封晏殊懷里,聽著他沉穩的心跳,混沌的腦子慢慢清明了些

——不管當年如何,

如今的翟星闊,已是他們要面對的阻礙。

封晏殊察覺到她呼吸漸勻,小心翼翼地將她打橫抱起,放到內間的床榻上,替她攏好錦被時,自己也順勢在床邊躺下。

他沒再動,只維持著側躺的姿勢,望著帳頂的流蘇。

翟芊嬈在睡夢中往他身邊挪了挪,手輕輕搭在他手臂上。

他低頭看了眼她恬靜的睡顏,指尖在她發頂停了停,終是閉上眼

——西南境的封印,真天帝的謎團,還有翟星闊藏了多年的秘密……

明日起,該一步步查了。

月光從窗縫溜進來,落在相擁的兩人身上,悄無聲息地漫過床沿。

天帝殿內的燭火比別處更冷些,

青銅燈臺的影子斜斜投在金磚地上,像道深不見底的裂痕。

翟星闊坐在主位上,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獸紋佩

——那是翟星落當年給他的生辰禮,玉質早被體溫焐得溫潤,可他深灰色的瞳孔里,卻凝著化不開的寒意。

近來總想起二十年前的事,許是翟芊嬈進了天界執法部的緣故。

倒讓他記起自己七歲那年,

那藏著淬了毒的心思。

那日天帝

——那時他還只當是姐夫凌豫威

——在偏殿找到他,指尖夾著份泛著黑紋的契約,聲音低得像蠱惑:

“星落是天選之女,鎮得住西域的惡魔,可若她成了封印的一部分……”

他沒等凌豫威說完,便仰起臉笑了。

那時他還沒長開,

眉眼間尚帶著孩童的稚氣,可深灰色的瞳孔里已翻涌著與年歲不符的陰狠:“我去吧?!?

他扯了扯凌豫威的袍角,聲音脆生生的,卻裹著冰,“畢竟,我可是她弟弟?!?

后來他捧著契約去找翟星落時,她正在祭壇邊梳理祭品的流蘇。

陽光落在她發間的金飾上,亮得晃眼

——族里總說她是樂玨國的祥瑞,生來就該站在最高處。

他把契約遞過去,謊稱是血脈覺醒時感應到的警示,翟星落果然沒疑,只摸了摸他的頭,眼底滿是信任:

“星闊,我走以后,樂玨國就交給你了?!?

她轉身往西域去時,裙擺掃過祭壇的石階,帶起細碎的聲響。

翟星落的背影挺直,

像株迎著風的玉柏,他站在原地望著,

心里冷笑一聲:那是自然,我親愛的姐姐。

這場棋局,從那時起就開了頭。

他眼里漫開濃濃的不屑

——好一個天選之女,好一個祥瑞?

被身為旁支的他,聯合她的枕邊人算計得明明白白,她到死都未必知道吧。

凌豫威,啟明國的君主,而在天界,眾人只喚他“威”,沒人知道他曾是翟星落的夫君。

翟星闊至今記得初見時的情景,

凌豫威看他的眼神,

像獵人瞧著匹難得的幼獸,

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

“只要拿到惡魔之力的不滅能量,”

凌豫威端起茶盞,指尖在盞沿敲了敲,

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天氣,

“這三界,遲早是我們的?!?

那時他血脈剛覺醒,深灰色的瞳孔能看透人心的欲望,卻還是故作天真地拽了拽凌豫威的衣袖:“姐夫?你難道對姐姐沒有愛嗎?”

凌豫威放下茶盞,抬眼望他,眸子里連半分溫情都沒有,只有野心在燒:“從未愛過?!?

殿內的燭火“噼啪”響了聲,翟星闊從回憶里抽回神,深灰色的瞳孔落在殿外的夜色里。

翟芊嬈,她大概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敬愛的小叔叔,七歲時就親手推了姐姐入深淵。

也好,無知,有時倒是種福氣。

他低低笑了聲,指尖用力,

玉佩的棱角硌得掌心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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