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晏殊處理完手頭的事，轉(zhuǎn)身回了寢殿。剛推開門，就見翟芊嬈已經(jīng)起身收拾妥當了，

小膳廳的侍從送來了好幾樣精致的菜肴，正擺在桌上冒著熱氣。

他走到屏風后脫下銀白的官袍，換了身常服出來，挨著翟芊嬈坐下時，才淡淡提了句：

“翟星闊那邊已經(jīng)下令，把天界元老對執(zhí)法部的管轄權(quán)都收回去了。”

翟芊嬈正用銀箸夾了塊糕點要遞到嘴邊，聞言動作一頓，愣了愣才反應(yīng)過來，

隨即輕輕“嗯”了聲，眉眼舒展了些：

“反正是樁好事。”

只是稍一思忖，她又微微蹙起眉，

看向封晏殊道，“就是不知道，他既給了你這份權(quán)，往后會讓你做些什么。”

封晏殊執(zhí)起她的手捏了捏，眸色沉了沉：

“不急。權(quán)既然到了手，正好試試他的底線——先把萬卿那老東西鏟除掉再說。”

翟芊嬈抬眸看他，眼里帶著點好奇：

“怎么動手？”

封晏殊勾唇笑了笑，指尖在她手背輕輕劃了下，語氣帶著點神秘：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保證干凈利落。”

用過飯，侍女進來收了碗筷盤子，寢殿里又恢復(fù)了安靜。

這殿宇本就寬敞，此刻只剩他們二人，倒顯得幾分靜謐。

翟芊嬈往他懷里靠了靠，手臂環(huán)住他的腰，聲音軟乎乎的：

“晏殊，那天你中了惑心術(shù)，可把我嚇死了。當時我都在想，要是你醒不過來，我差點就直接沖去找翟星闊理論了。”

封晏殊收緊手臂把她摟得更緊些，下巴抵著她發(fā)頂?shù)托Γ骸吧倒希哪茏屇闳ッ半U。”

頓了頓，他話鋒一轉(zhuǎn)，

“對了，翟星闊，

他有沒有什么其他的弱點？”

翟芊嬈在他懷里歪著頭想了想，眉頭微蹙：

“他在族里向來是拔尖的，做事周全，看著倒像個沒什么破綻的完美人。

非要說弱點的話……”

她指尖點了點下巴，

似是在回憶什么關(guān)鍵的東西。

“非要說弱點的話，

第一個就是他太過于自信了

——總覺得自己的惑心異能無人能破，行事也總帶著種盡在掌控的篤定，這反倒容易讓人抓住空子。”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

“第二個便是……他從來都不近女色。

翟芊嬈指尖捻著他衣襟上的盤扣，繼續(xù)道：

“當年樂玨國那邊，不少名門望族的雌性都盯著他呢，家里長輩也旁敲側(cè)擊過，可他愣是半點不肯松口，連面都懶得多見。

說起來，何止是不近女色，他對所有可能靠近的異性，都帶著股子刻意的疏離。”

封晏殊聞言挑了挑眉，低頭看她，

語氣里帶著點不解：

“這算什么弱點？于他而言，少了情愛牽扯，反倒少了牽絆，行事更無顧忌才是。”

翟芊嬈抬眼睨他一下，

指尖在他胸口輕輕戳了戳：

“事出反常肯定有原因啊，哪有人會平白無故對所有異性都避如蛇蝎。”

封晏殊皺著眉琢磨了半晌，腦子里轉(zhuǎn)了百十來種可能，忽然眼睛一亮，又很快抿緊唇，語氣里帶著點難以置信的古怪：

“難不成……他喜歡男的？”

話剛出口自己先打了個激靈，

“我去，他對我那般‘關(guān)照’，該不會是……”

“噗嗤——”翟芊嬈被他這副草木皆兵的模樣逗得笑出了聲，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

“你想什么呢？腦洞都開到哪兒去了。”

她收了笑，指尖輕輕點著下巴，

神色認真了些，

“我是覺得，他這般刻意疏離，說不定是心里藏著個人，或是當年受過什么牽扯，才把自己裹得這么緊。”

封晏殊斂了方才那點荒誕的念頭，

冷靜下來順著翟芊嬈的話往下想，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她的發(fā)尾：

“翟星闊向來瞧不上翟星落，

就因為他是旁支的雄性，

處處受到翟星落的打壓，

你說，會不會他壓根就是厭女的性子？打心底里就瞧不上異性，才把所有人都推開？”

封晏殊又輕輕搖了搖頭，指尖頓了頓，

語氣緩和了些：

“不過也不對，他對你倒是向來不錯。

畢竟你是他的小侄女，

但若真是厭女，斷不會對你這般。”

這話剛落，封晏殊只覺腦海里那根緊繃的弦“啪”地斷了。

他喉頭哽了哽，沒再出聲，

心里卻翻江倒海般亂了

——翟星闊他不會是……喜歡芊嬈吧？

這個念頭一出，

先前的許多疑點忽然串了起來。

他如今明明知曉自己和芊嬈的事，那天那般生氣、那般在意，后來卻偏要逼著自己給我抬高身份。

一來確實是借我的獬豸血脈對他有利，

可二來呢？會不會是…

…迫不及待想掩飾他那份見不得光的情感？

封晏殊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目光落在懷里的人身上，指尖都有些發(fā)僵。

“怎么啦？”翟芊嬈察覺到他的失神，

仰頭看他，眼里帶著點疑惑。

“沒什么，”封晏殊猛地回神，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扯出點笑意，

“想著總在殿里悶著也無趣，

不如去天界城區(qū)逛逛？”

翟芊嬈沒多想，立刻點頭應(yīng)下：“好啊。”

轉(zhuǎn)身就去梳妝臺前收拾小物件，要帶些零碎的銀錢和護身的符紙。

封晏殊望著她輕快的背影，

心沉得越來越深。

只能是這個原因了。

翟星闊可是芊嬈的親叔叔，

論輩分隔著層呢！

那天他知曉我與芊嬈的事，

直接傳訊召我去天帝殿，

還當場亮明身份，

明顯對我不屑的態(tài)度，

這根本不合他素來謹慎理智的性子…

…他那份關(guān)心，

儼然早已超出了長輩對晚輩該有的分寸。

天帝殿內(nèi)靜得只剩玉符在指間摩挲的輕響。

翟星闊垂著眼，指腹反復(fù)碾過那枚溫涼的玉符，眉頭卻微微蹙起

——符上的感應(yīng)早已斷了，

再也捕捉不到翟芊嬈的氣息。

他心里門兒清，是封晏殊那小子動了手腳，把芊嬈手腕上那枚平安鎖藏了起來。

那鎖上本沁著他早年渡過去的一縷氣息，原是想護著她周全，如今倒成了他探知她動靜的憑仗，偏生被封晏殊斷了去。

指尖停在玉符上，翟星闊漸漸出了神。

腦海里晃出的，是小時候的芊嬈。

他是芊嬈父親翟天濟的親弟弟，可算起來，與這小侄女也不過差了七歲。

打她落地起，幾乎是他陪著長大的。

早年在樂玨國時，族里人總圍著翟星落吹捧，他旁支的身份向來不被看重。

那時他心里憋著股氣，對周遭的雌性都帶著抵觸，總覺得她們也和旁人一樣，眼里只有那些虛浮的奉承。

可芊嬈出生那天不一樣。

粉雕玉琢的一小團，被抱到他面前時，烏溜溜的眼睛直勾勾望著他，沒半點怯生。

他竟鬼使神差地沒躲開。

后來便成了習慣。看著她跌跌撞撞學(xué)走路，聽著她奶聲奶氣喊“小叔”，

連她偷偷把不愛吃的果子塞給他藏著，

他都覺得軟和。

他向來排斥異性，母親是唯一的例外。

而芊嬈，是第二個。

是他打心底里沒設(shè)防，

也舍不得排斥的異性。

哪怕她是他的小侄女，

這份在意也藏了許多年，

連自己都快說不清，

是長輩對晚輩的疼惜，還是別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