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污水河中的藍(lán)星
- 罪星
- 清騷
- 2299字
- 2025-08-09 19:21:57
冰冷刺骨、粘稠滑膩的污水如同無數(shù)只腐爛的手,死死攥著李春成,將他拖向更深沉的黑暗。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灌滿令人作嘔的惡臭,混合著工業(yè)廢料和未知腐敗物的氣味灼燒著他的喉嚨和肺葉。湍急的水流裹挾著他翻滾、撞擊,右臂傷口在污水的浸泡下傳來鉆心剜骨般的劇痛,每一次觸碰都像有燒紅的鐵釬狠狠捅進(jìn)去攪動。肋骨處的鈍痛則如同沉重的磨盤,隨著水流無情的顛簸,反復(fù)碾壓著他殘存的意識。
爆炸的悶響從遙遠(yuǎn)的后方傳來,隔著厚重的水體和巖石,如同地獄深處巨獸垂死的哀鳴。每一次震動都在污濁的水中形成沖擊波,狠狠撞擊他的胸腔。熾熱的火焰光芒短暫地撕裂了頭頂濃稠如墨的黑暗,映照出巨大、潮濕、布滿垂掛粘稠苔蘚的拱形巖頂,如同某種史前巨獸冰冷黏滑的腔壁。那光芒轉(zhuǎn)瞬即逝,留下更加深重的黑暗和震耳欲聾的坍塌轟鳴,宣告著“銹帶迷宮”的徹底覆滅,也埋葬了阿杰焦黑的尸體和無數(shù)“銹帶之子”憤怒或絕望的嘶吼。
“涵雯……”這個名字混著污水被他嗆咳出來,帶著鐵銹般的血腥味。屏幕上那定格的98%上傳進(jìn)度條,在她那雙被冰冷裝甲覆蓋、只剩下猩紅殺戮指令的眼眸前,脆弱得像一個惡毒的玩笑。清道夫“墜鷹”——這個代號像淬毒的冰錐刺穿他的心臟。內(nèi)務(wù)部不僅追殺他,更把救過他的涵雯變成了追殺他的武器!這極致的褻瀆和殘酷點燃的怒火,比污水更冰冷,比傷口的灼痛更尖銳,在他瀕臨窒息的胸腔里猛烈燃燒,成為支撐他抵抗水流拖拽的唯一力量。
就在肺葉即將炸裂、意識沉入無邊黑暗的前一秒,一股巨大的浮力猛地將他向上托舉!
“嘩啦——!”
李春成的頭顱終于沖破水面!他貪婪地、劇烈地喘息,每一次吸氣都伴隨著撕心裂肺的咳嗽,黑黃腥臭的污水混合著胃液從口鼻中噴涌而出。肺部火燒火燎,每一次擴(kuò)張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楚。眼前依舊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只有極高、極遠(yuǎn)處的巖頂縫隙,透下幾絲比螢火蟲還要微弱的慘白光芒,勉強(qiáng)勾勒出這巨大地下空間的恐怖輪廓——一個由億萬年水流侵蝕形成的、深埋于城市根基之下的巨大溶洞。身下是洶涌奔騰的地下污水河,冰冷湍急,發(fā)出沉悶而永不停歇的嗚咽,卷起無數(shù)泡沫和漂浮的垃圾。
在他旁邊不遠(yuǎn)處,水面劇烈翻涌,疤面那顆碩大、疤痕遍布的頭顱也猛地冒了出來。他像一頭受傷的史前巨獸,爆發(fā)出沉悶而痛苦的嗆咳和粗重喘息。臉上那標(biāo)志性的銹蝕金屬面具不見了,暴露在微弱光線下的是一張被嚴(yán)重?zé)齻⑵と馀で尺B、如同熔巖冷卻后地貌般猙獰可怖的臉龐。一道深可見骨的裂口斜貫額頭,翻卷的皮肉被污水泡得發(fā)白。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雙眼睛——一只在爆炸沖擊下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血絲,渾濁腫脹,幾乎無法睜開;而另一只,那只爬蟲般反射幽光的獨(dú)眼,此刻卻像淬煉過的黑曜石,在絕對的黑暗中閃爍著劫后余生、冰冷刺骨的兇光,死死地釘在剛從帆布包里掏出的東西上。
那枚幽藍(lán)色的數(shù)據(jù)芯片。即使在污水中浸泡過,它依舊散發(fā)著微弱而執(zhí)拗的冷光,像一顆被詛咒的星辰,靜靜躺在疤面那只巨大、沾滿污泥和可疑暗紅色血跡的液壓鉗掌心中。
“咳咳…嘔…”疤面又吐出一大口污水,聲音嘶啞得像破舊風(fēng)箱在拉扯,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味,“98%…小崽子…阿杰…”他死死盯著掌心的芯片,那只獨(dú)眼里的光芒瘋狂閃爍,混雜著刻骨的痛楚、滔天的憤怒,還有一絲近乎荒謬的、渺茫的希望,“你說…那點東西…有沒有可能…真他媽漏出去了?像耗子打洞…鉆進(jìn)了那幫老爺們的褲襠里?”
李春成掙扎著,耗盡最后一絲力氣,才勉強(qiáng)爬上一塊相對平緩、布滿滑膩青苔和黏糊糊不明沉積物的巖石岸邊。他癱倒在地,如同被拋上岸的死魚,只剩下劇烈起伏胸膛的力氣。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無處不在的劇痛。他望著頭頂那遙不可及、象征著他曾經(jīng)熟悉世界的微弱天光,那光芒如此遙遠(yuǎn)、如此冰冷,仿佛來自另一個宇宙。污水河在腳邊奔流不息,發(fā)出永恒的、如同大地哭泣般的嗚咽。
阿杰撲向電流時那張年輕而決絕的臉、身體在高壓電弧中瞬間碳化的景象、屏幕上那絕望又帶來一絲渺茫毒刺般希望的98%進(jìn)度條…還有“墜鷹”頭盔下,涵雯那雙被徹底改造、只剩下猩紅殺戮指令、毫無情感波動的眼睛…
這一切,如同無形的巨錘,反復(fù)砸落。逃亡的恐懼被這污穢的河流沖刷殆盡,身體的疲憊被強(qiáng)行壓下,靈魂深處只剩下一種東西在瘋狂滋長、凝結(jié)——那是憤怒。不再是初時無力的咆哮,不再是市政廣場上的震驚與恐懼。這憤怒在污穢與黑暗的淬煉下,變得冰冷、沉甸、堅硬,如同他身下這塊歷經(jīng)億萬年沖刷的巖石。它指向那高懸于“宇宙之鏈”下、用謊言編織繁榮圖景、用活生生的人體制造戰(zhàn)爭機(jī)器的宇宙聯(lián)盟!指向那些道貌岸然、以秩序之名行屠戮之實的最高議會劊子手!
“我不知道…”李春成的聲音在空曠死寂、只有水聲回蕩的巨大溶洞中響起,嘶啞得像砂紙摩擦,卻帶著一種斬斷所有退路的平靜,“但我知道,停在這里…”他咬著牙,用沒受傷的左手死死摳住巖石上滑膩的苔蘚,用盡全身力氣,一寸寸地、無比艱難地將自己沉重的身體從污水中徹底拖拽上來,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污水從他破爛不堪、緊緊貼在身上的工裝滴落,在腳下積成一灘散發(fā)惡臭的泥濘。他挺直了幾乎要碎裂的脊梁,盡管這個動作讓肋下傳來骨頭摩擦般的劇痛。他抬起同樣沾滿污泥的左手,不再指向頭頂?shù)墓饷鳎侵赶蛭鬯酉掠文瞧由铄洹⒏游粗⒎路疬B時間都能吞噬的永恒黑暗,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鐵:
“停在這里,就是等死。就是讓阿杰白死!讓涵雯…永遠(yuǎn)變成那臺機(jī)器!”涵雯的名字再次撕裂他的喉嚨,帶來尖銳的痛楚,卻也讓他的眼神更加冰冷銳利,“我受夠了!受夠了像老鼠一樣被他們追著碾!受夠了看著別人擋在我前面變成灰!芯片還在,”他目光如刀,刺向疤面掌中那點幽藍(lán),“里面的東西,那些實驗,那些交易,那些高高在上吸血的畜生…我要把它們挖出來!曬在所有人眼前!我要讓他們…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