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冰冷無情的電子合成音通過巢穴殘存的廣播系統,響徹每一個角落:
“自毀程序已激活。倒計時:60秒。59。58……”
內務部啟動了自毀程序!他們要徹底抹掉這個巢穴,抹掉里面所有的人,抹掉一切痕跡!
“媽的!”疤面咒罵一聲,趁著“墜鷹”被自毀倒計時分神的瞬間,液壓鉗爆發出最后的力量,狠狠將粒子刃格開!他一把抓住還在發愣的李春成,嘶吼道:“跳!跳下去!”他指向“樞紐”空間邊緣一個巨大的、正汩汩涌出污濁黑色水流的管道口!那里散發著濃烈的惡臭,是巢穴的排污口,最終匯入城市地底深處那條巨大的污水河!
“墜鷹”顯然也接收到了自毀指令,它放棄了繼續攻擊,猩紅的視覺傳感器掃過疤面和李春成,似乎在快速計算。最終,它猛地轉身,裝甲腿部噴口爆發出幽藍的光芒,如同炮彈般撞開頂棚一處相對薄弱的金屬板,沖了出去,瞬間消失在彌漫的煙塵和閃爍的警報紅光中。
“走啊!”疤面狠狠推了李春成一把!
李春成看著那深不見底、散發著惡臭的排污口,又回頭看了一眼阿杰那具焦黑的、蜷縮在控制臺前的尸體,還有遠處通道里傳來的、幫派成員們臨死前最后的怒吼和爆炸聲……
沒有時間猶豫了!他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那定格的98%上傳進度條,一咬牙,縱身跳進了那翻涌著污穢和黑暗的管道!
冰冷刺骨、粘稠滑膩的污水瞬間將他吞沒!惡臭直沖鼻腔,幾乎令人窒息!巨大的水流裹挾著他,如同被卷入深淵巨獸的腸道,向著無盡的黑暗深處沖去!
轟隆隆隆——!!!
身后,整個“銹帶迷宮”的核心區域,在驚天動地的連環爆炸中,化為了一片劇烈燃燒、不斷坍塌的鋼鐵墳墓!熾熱的火焰和沖擊波甚至追上了污水中的李春成,灼熱的氣浪和震耳欲聾的巨響在水中傳遞,震得他五臟六腑都仿佛移位!
冰冷與灼熱,惡臭與硝煙,死亡與墜落……李春成在污水的裹挾中翻滾、沉浮,意識在劇痛和缺氧的邊緣掙扎。涵雯那雙最后在黑暗中望過來的眼睛,阿杰撲向電流的決絕身影,屏幕上那98%的進度條,還有“墜鷹”頭盔下那道毫無感情的猩紅視線……無數破碎的畫面在他混亂的腦海中激烈沖撞。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般漫長,一股巨大的浮力猛地將他托起!
嘩啦!
李春成的頭顱終于沖破了水面!他貪婪地、劇烈地咳嗽著,吐出灌入口鼻的污穢黑水,肺部火燒火燎。眼前是絕對的黑暗,只有極高極遠處,似乎有極其微弱的光線,勾勒出巨大、潮濕的拱形巖石穹頂的輪廓。身下是寬闊、湍急、散發著濃烈惡臭的地下污水河,冰冷的水流拍打著他的身體。
在他旁邊不遠處,疤面巨大的身影也浮了上來,劇烈地喘息著。他那標志性的金屬面具不見了,露出一張被嚴重燒傷、布滿疤痕、猙獰可怖的臉,那只爬蟲般的獨眼在黑暗中閃爍著劫后余生的兇光。他那只巨大的液壓鉗還緊緊抓著一個破破爛爛、被水浸透的帆布包——正是之前裝著芯片的那個!
“咳咳……還……還活著?”疤面喘著粗氣,聲音嘶啞得像破風箱。
李春成無力地點點頭,感覺全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右臂的傷口在污水的浸泡下傳來鉆心的刺痛。他掙扎著游到一處相對平緩、布滿滑膩苔蘚的巖石岸邊,艱難地爬了上去,癱倒在地,只剩下喘息的力氣。
疤面也爬了上來,沉重地坐下,打開那個濕透的帆布包。里面的數據芯片還在,幽藍的光芒在絕對的黑暗中顯得格外醒目。他盯著那枚小小的芯片,那只獨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貪婪、憤怒、還有一絲……難以置信。
“98%……”疤面喃喃自語,像是在問李春成,又像是在問自己,“那小子……阿杰……他最后拉下那個桿子的時候……你說,那點東西……有沒有可能……漏出去了?”
李春成躺在冰冷滑膩的巖石上,望著頭頂那遙不可及的、象征著他曾經熟悉世界的微弱天光。污水河在腳邊奔流不息,發出沉悶的嗚咽。涵雯被改造成冰冷殺戮機器的畫面,阿杰在電流中化為焦炭的身影,還有屏幕上那絕望又帶來一絲渺茫希望的98%……這一切,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靈魂深處。
恐懼被沖刷殆盡,疲憊被強行壓下,只剩下那在污穢和黑暗中愈發清晰、愈發滾燙的——憤怒!
這憤怒不再是無助的咆哮,而是冰冷的、沉甸甸的、如同手中緊握的巖石。它指向那高居“宇宙之鏈”下、用謊言編織繁榮、用活人制造武器的聯盟!指向那些道貌岸然的劊子手!
“我不知道……”李春成的聲音在黑暗的穹頂下響起,嘶啞,卻異常平靜,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但我知道,我們不能停在這里?!彼麙暝鹕?,沾滿污泥的臉轉向疤面那只在黑暗中閃爍幽光的獨眼,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我要反擊。我要把芯片里的一切,把那些活體實驗、那些骯臟的交易、那些高高在上的畜生……全部公之于眾!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疤面沉默著,獨眼銳利地審視著韓巖。幾秒鐘后,那張猙獰的臉上,緩緩扯出一個同樣冰冷、卻帶著一絲近乎欣賞的殘酷笑容。
“反擊?就憑你?一個連槍都拿不穩的上城區小職員?”疤面的聲音依舊嘶啞,卻少了幾分嘲諷,多了幾分審視的意味。他那只爬蟲般的獨眼在絕對的黑暗中,銳利得如同能穿透靈魂的探針。
李春成沒有回避那目光。他撐著滑膩的巖石,忍著全身散架般的劇痛,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污水從他破爛的工裝上滴落,在腳下積成一灘污穢。他挺直了脊背——盡管這動作牽扯得傷口一陣撕裂般的疼痛。他抬起沒受傷的左手,指向頭頂那遙不可及、象征著“上城”繁華的微弱天光,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斬斷后路的決絕:
“憑我手里的芯片,憑我親眼看到的一切!憑那些死在實驗室里的人!憑阿杰!憑……”他頓了一下,涵雯的名字卡在喉嚨里,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憑所有被他們碾碎的人!就算我是只螞蟻,我也要咬下他們一塊肉來!我受夠了逃跑!受夠了看著別人為我死!”
黑暗的污水河邊,只有湍急的水流聲在回應他激烈的宣言。疤面依舊沉默地坐著,巨大的身影在微弱的環境反光中如同一尊沉默的礁石。那只獨眼里的幽光閃爍不定,似乎在衡量,在算計。
許久,一聲低沉、沙啞、如同砂輪摩擦的笑聲從疤面喉嚨里滾了出來。他緩緩站起身,魁梧的身形帶來強烈的壓迫感。他那只巨大的液壓鉗伸了過來,沒有攻擊,而是攤開了手掌,掌心躺著那枚幽藍色的數據芯片,在絕對的黑暗中散發著微弱卻堅定的冷光。
“有種。”疤面吐出兩個字,帶著一絲粗糲的贊許,更多的卻是現實的血腥,“光有種,在這地底下,連條輻射變異的老鼠都殺不死。想咬人?得先找到能下嘴的地方,還得有副能咬得動的牙?!?
他收回手掌,將芯片重新塞進那個濕透的帆布包深處,動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跋牖蠲敫赡阆敫傻氖??那就跟緊老子,一步也別落下?!卑堂婺侵华氀圩詈髵吡艘谎垲^頂那片象征著“秩序”和“光明”的微弱光芒,眼神里充滿了刻骨的仇恨和嘲弄。
“老子帶你去個地方。那里,或許有你想找的‘牙’?!彼D過身,面向污水河下游那片更加深邃、更加未知的黑暗,邁開了沉重的步伐。金屬義足踩在滑膩的巖石上,發出“哐、哐”的悶響,如同敲響的戰鼓。
“記住他們叫什么——‘星火’。